冯玉珍大姐每天清早起来都要出去锻炼，那天，她一下楼，就发现门口的石阶上有一束野剌梅，并且，有醉人花香弥散过来。

这事，必须从去年秋天说起。

那时，冯大姐家的装修进了尾声，开始铺地板了。那天，地板商把地板卸到了楼下，开车走了。冯大姐刚走过去，一群力工就“刷”地包围上来。“我来吧，给60元就行。”“我来吧，我只收50元。”他们粗声大气地叫着。

“阿姨，把这活儿给我吧，我就要20元。”循声望去，冯大姐看到一个坐在地上的青年。她有些奇怪，为什么别人都站着抢活儿，他偏偏坐着呢？这对雇主也缺少礼貌呀。令冯大姐不理解的是，听他一喊价，那些壮汉都不吱声了，纷纷退到一旁，去寻别的雇主。这又是为什么？

可是，她一看青年的眼睛，就决定要把这活儿给他。她无法拒绝那样的眼神，是的，青年的目光十分焦灼，仿佛把一生的热望都寄托在了这个活儿上了。“行，阿姨这活儿让你干。”她说，青年乐了，一蹿，站了起来。左腋下不知何时竟架起一支拐。冯大姐惊呆了，“怎么，孩子你？”

“阿姨，没事，我能行。阿姨，你可不能反悔，咱可是说好了的。”一个壮汉过来帮着说情，“大姐，你就让他干吧，他老婆没有工作，一个小孩正在上学，学校天天要钱呀。他的腿虽是不灵便，可是手行，也有力气-----”青年害怕她改变主意，连忙赔不是，他说：“阿姨，我刚才坐着对您说话，确实不礼貌。可是，我站起来，怕您不用我-------我是小时得的小儿麻痺，原先在一个残疾人工厂上班，现在工厂倒了，我就出来和弟兄们干了这个。阿姨，这活儿给我吧，我女儿正等着交补课费呢------阿姨，您可不能变卦呀。”

冯大姐听不下去了，她无法想象这个青年拄着拐给她往楼上扛地板的情形。慈悲善良的她流出了眼泪，连连说：“孩子，阿姨不变卦-----”说吧，她掏出手机，给楼上的女婿打电话，让他下来往楼上扛地板，女婿说：“妈，咱不是花钱雇人了吗？”冯大姐说：“你别问那么多，让你扛你就扛吧。”女婿只好扛起一箱，往楼上搬。青年问：“阿姨，你这是干什么？”冯大姐说：“孩子，放心，这活儿还是你的，钱我照给不误。”“阿姨，那不行，我不能白要您的钱。”冯大姐说：“孩子，阿姨不能看着你往楼上搬，阿姨不忍心。”青年不干，说：“那阿姨我走了，我不能要这个钱。”见他真要走，冯大姐就把一箱地板拆开了，拿出几块散地板，说：“孩子，你实在觉着不得劲，你就和阿姨拿几块散的，咱们一起上楼，一边走，一边唠唠嗑。”青年勉强同意了。

地板运完了，冯大姐从口袋里取出100元钱，对青年说：“回去给孩子交费吧。”青年脸红了，不想接那钱。冯大姐就硬塞进他的兜里。那边，冯大姐的女婿从楼上下来，给青年披上一件棉大衣，说：“这是妈让给的，天冷，别冻坏了。”青年哭了，说：“阿姨，您的心真好，我永远都会记住您的。”冯大姐对他说：“快回家吧，以后缺什么你就来找阿姨。”可是，从此青年没有在长影家属院这一带出现，冯大姐问了好几个力工都说不知道。

现在，冯大姐拾起那束野刺梅，抬眼一望，前面有个小姑娘渐渐远去的背影。她追上去，小姑娘回头了，黑黑的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她，她俯下身，问道：“宝贝儿，是谁让你来送花的。”“我爸爸。他到深圳打工去了。临走前带我到这里认门，嘱咐我一定要采一束花给冯奶奶，这是我起大早采来的。您认识冯奶奶吗？哟，我要上学去了------”说罢，孩子跑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