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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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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决定向那石头山顶部行进。此时时间已经接近两点半,我越发的着急起来,再不绕过这座雪山,我必然是天黑之前过不了垭口了。这陡陡地石头山大概高约一百多米,在我准备开爬时,头顶已是不薄不厚的一层云彩,阳光在远处的拐角处还隐隐可见,我对此并没有太过在意。爬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后到了小半山腰,突然就开始下冰雹,巨大的冰雹砸在脸上生疼,我这才发现原本还隐隐能看见的蓝天早已被巨大无边际的乌云所覆盖,长有青苔的时候此时不再稳当,我脚下一滑,往下摔了小半米,吓得心脏都快跳了出来,此时我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不高不低,摔下去不死也绝对等不到半个月后冰雪融化正常人来徒步的季节了,外加身上比我还高的登山包和相机包,古时的蜀道也就这么难了吧。最惨的是竟然开始打闪电,一个个粉色的闪电打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还仿佛又越来越近的意思,尼玛,想不到老娘牛逼数年,最后竟然要死在我认为无比安全的格鲁吉亚,心中不禁又害怕又替自己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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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后一次往下看了看,用求生的意志逼着自己稳了稳呼吸,更加小心地向上手脚并用地爬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我终于到达石头山顶部时,我知道我起码短时间内死不了了,可另一个问题又接踵而至—这哪有什么路!!全是石头!! 我白爬上来了,最恐怖的是,我要在冰雹中再次找路下去... 我看了眼手机,时间已近4点。这种冰雹、闪电、打雷的恶劣的天气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有机会从被积雪覆盖的徒步路线上翻越垭口了,别说垭口,就连眼前这座雪山,都看上去如此的可怕。大自然又一次告诉我,在它面前,我屁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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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尼玛的又开始打雷打闪,我亲眼看到一道粉色的闪电打到离我不怎么远的地方擦出火花,并着了起来,不过没几秒就熄灭了,老娘快吓失禁了!好在几个闪电后,就又只剩下冰雹打在身上,算相对地平静下来,我坐在一块巨石上歇脚,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和冰雹弄得快湿透了,我想了想还是没有套雨衣,只不过终于有机会把从室友那借的摄影包的防雨罩拿出来给它套好,从Enda那里借来的睡袋估计也湿得差不多了,上帝保佑如果我安全回到第比利斯那货不会跟我发飙,还有身上小威的上衣。你妹的,我不能放弃,我身上有从三个人那借的东西,我得安全地回去把他们还了!
歇了一会,冰雹渐小,我趁着这机会赶紧把两个包背好,找路下山,赶紧原路回Roshka。心里当然不甘心,可没有到为了穿垭口连性命也不顾的狂热,那前方!白雪茫茫!完全他妈的没有路!!我认输!我认错!让我安全回村吧!!
下山同样好不到哪去,好几次都往下滑了小半米,但幸运地在某个冻草块上险险地刹住。在我终于到达石头山下时,我知道自己起码不会摔死了,当时心里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去形容那种感觉。眼前依然是迷宫一样的巨石阵,我绕来绕去,终于绕到曾经坐在上面抽烟休息拍照的山脊上,气还来不及顺一口,冰雹又大了起来,天要亡我嘛?!!! 我冻得发抖,虽然不至于失温至死可对往回走8公里的体力也是个不小的挑战,拿出雨衣赶紧套上,边淌着泥水,顺着被冰雹覆盖的小径往回走去,幸福今天好像从来都不曾考虑过我这么个在荒野里的姑娘,闪电又来了。而且此时,我处于无比空旷的草原上,若选个东西劈,那必定是我,更加恐怖的是,那粉得可怕的闪电像不要钱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在我周围炸起,我特么已经顾不得分析到底离我多远了,老子不玩了,什么特么的感情生活,什么特么的挑战垭口,去他妈的吧,没命屁也没有,我竟然跑了起来!我!走了十几公里路,爬上爬下,浑身湿透,背着两个包的累疯了的人竟然跑了起来!那时我完全感觉不到累,求生的意志是如此强烈,只知道来回交替移动着双腿,前后前后前后,往下,往上,越过被积雪覆盖的河流,趟进小溪,踩着泥巴,一路向下往Roshka村子跑去,膝盖一点疼痛的感觉也没有,我只知道,我要活!我要跑回Korsha,无论几点我今天都要跑回Korsha,然后搭明天早上的Marshurka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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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终于回头看不到那恐怖巨大的雪山时,在终于把闪电抛在身后那片空草地时,我掏出贴身塑料袋里的手机看了眼,我操!7公里,我特么只用了40分钟!在终于看到村子时,我依然在跑,直到离村子还有几百米,看到一个放牧人赶着几只牛在半山坡优哉游哉地晃荡时,我奔到他身前,终于支持不住,一下就坐在了泥泞地地上,那人惊讶地看着我,我发着抖,冲他用英文激动地喊着:“我回来了!我真没想到我能活着回来!见到你真好!见到你意味着我还活着!刚才有粉色的闪电,还着火了!还有那座覆盖着绿色东西滑到不行的石头山,我差点摔死!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我真的很害怕!见到你真好!
那人只是手举着鞭子,一脸诧异地低头看着说得语无伦次的我,待我说完,他才用格鲁吉亚语说了句什么带有gogo(姑娘)和其他的我的水平完全听不懂的话,估计是这姑娘疯了类似的吧。
我想站起来,却发现脚软的根本就动不了,只能在泥水里继续坐着仰头问他, Me mivdivar Tbilisi
,Me minta Marshurka!(我要去第比利斯!我想要小巴!)
他摇头,说Ara Marshurka~然后又指着很远的地方说,Korsha,Marshurka;Roshka,Ara ,Ara(Korsha才有小巴,Roshka没有)
我当然知道这里没有Marshurka,我点点头,他也点点头,又慢慢悠悠地向我身后走去。我还是站不起来,想点根烟压惊,却发现拇指僵硬地根本无法弯曲。天啊,那又怎样,起码我还活着!
在原地坐了半个小时,我终于意识到我根本没有力气再走15公里到Korsha,只能背着包,慢慢地向Roshka原来住过的农家走去,家里没人,我直接跑到自己原来的那间房子,也不管门根本锁不上,脱光了身上所有的衣服,晾在床架上,只穿着内裤钻进被子里,身上是冰凉的,却累得顾不上来回搓搓手暖和暖和,凭着最后的清醒我看了眼手机,6点半,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睡醒时已经是早上8点多。我睡了14个小时,身体感觉还好,没有发烧,也没有觉得哪里疼的不行。起床把还是湿的衣服套在身上,去了趟那个蹲着看雪山的室外厕所,然后留下过夜钱,就背包离开了。
这一路下降到Korsha的速度也是十分惊人的,我8点45分开拔,剖去在村口用山泉刷牙吃药晾外套的半个小时,和在岔路口吃掉最后的火腿和巧克力的半小时休息,到Korsha村口时只有11点30。我还是一路在小跑,我心里什么都没有,只想着我今天一定要回家,我要回家!
在Korsha住过的Homestay里,我又进去要了份地图,原先的那份已经湿得看不出什么了。老板这次在,他看到我后就说,我知道你,我侄子和我说了,一个女孩自己去穿垭口,你疯了吗?在5月底没有同伴没有向导自己去穿垭口?你知道有多危险么?!
我说,我以前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但起码我活着回来了!I learned my lesson!以后不会了!然后我问他回第比利斯的事,他问了一圈然后告诉我,今天没有车,明天也没有车,你只有两个选择:1,站在路边试着拦过路车--机会不是没有但是很小;2,在这里过一夜,明天我会去第比利斯,可以给你捎回去。
我当然知道在这里拦车机会很小,于是我看着地图,找到有国家公路的Zhinvali问老板,这里离Korsha多远,老板说65KM,并且用格鲁吉亚男人特有的那种看不起女人的语气说我绝对不可能走到那里,而且在今天回到第比利斯;我不信,偷偷给室友发短信,让她帮我查,室友的答案是43公里。我在心里算了算,43公里,现在12点15分,按我之前的速度算,每小时6~7KM,刨去膝盖损耗,体力减小,中途休息等因素,大概一小时平均可以走5KM,8个小时,天黑前怎么也可以走到了,况且只要走20公里后就有另一个村子了,那是就有两个可能可以拦到过路车,只要他们给我捎到Zhinvali,我今天就能回家。
于是基于两个原因:1.我非常非常非常疯狂地想回家;2.那种不了解我就随意下判断的语气使我根本就不想再在他的guesthouse多住一晚。我离开了,在走了15公里后再次开拔,向“43KM”之外的Zhinvali走去。
走了9.5公里后是去往主路和Shuapkho的岔路口,太阳巨大,烧得我脸颊滚烫,我的右膝盖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最讨厌的就是鞋子,FF从国内找我玩时带来的城市靴子,鞋底又被我穿出洞了,鞋垫也磨得快没了,剖去扔掉的两双,唯一能穿的袜子上也全是洞,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的,简直狼狈地不行。我越走越慢了,岔路口的牌子显示Zhinvali还有43KM,那意味着...我室友给我查的数字是从这里开始,实际上从Korsha到Zhinvali虽不是65KM,而是52.5KM. 可我不能停,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我一遍一遍地跟自己说着,我可以,像以前一样,无论在巴基斯坦、在土耳其、在印度、在摩洛哥、在莫桑比克,多少次只有一个扑棱那么远我就没了,可我还活着,还在这里走着,所以我能行,于是我就走着,渴了就喝在路旁接的山泉水,饿了就咬一口临走前在Korsha村口买的士力架,不知不觉就这么又走了10公里,时间已经是下午4点了,所有的过路车都是从相反方向开去Korsha方向的,唯一的一辆从我身后开过的,也残忍地没有减速地越过我向南方开去,我几乎绝望了,又过了大概2公里左右,终于听到身后有马达的声音,我回头一看,果然!一辆二十八手奔驰,我手抬了起来,车停下,三个军人,我坐进去,他们问我去哪,我说第比利斯。他们也没多说,开了大概十几分钟后,在一个活动中心前把我放下,指着前方说了句第比利斯,就把车开进了林子中的场地里。聊胜于无,虽然是山间土路,可他们开得快,这十几分钟怎么着也有10公里了。我的脚已经疼得不行了,可我还是一步步地往前挪着,我他妈就算死,也要死在第比利斯!
下午5点半左右,天又被云遮了起来,雨点打在我套好雨衣的身上和背包的防雨罩上,今天老天爷对我比昨天友好的多,在雨势渐大时,我发现了路左手旁一个带有屋顶的取水墓碑。这种墓碑在外高加索山区很常见,当当地人失去某个亲人时,他们会找一个山间泉水的出水口,把墓碑修在上面,然后在上面加个屋顶,有时还在里面修上副桌椅,为路人赶路累了取水歇脚用,以已逝之人的名义行善事。我发现的这个就有副桌椅,我精疲力尽地坐在里面,咕噜咕噜喝了很久水才觉得不是那么渴了,雨一下子就大了起来,打在地上一个个地水坑,我盘算着今天也许就交代在这里了,可以蜷着在桌子上凑合一宿,明天早晨早点醒,5点开始赶路,可以把剩下的20公里走完,到Zhinvali去赶早班车回第比利斯。想着想着就到了6点,虽然在外高加索天黑时间要到9点,可我还是觉得今天可能也许就交代在这里了,唯一让我担心的是,刚才在林子里走路时似乎听见了林间的狼叫,当然我不确定那是狗还是狼,不过那种拖着长声呜咽的恐怖声音,我从来没听见过狗发出来过,上帝保佑我福泽深厚,有命去美洲和澳洲!
幸运地是,在20分钟以后,一辆大巴开过,我在雨中直接冲到马路对面,用尽最后的力气挥舞着双手,大巴停下了,他们是第比利斯一所高中的老师和学生,到刚才的活动中心来上课外活动课。于是在18点20分时,我搭上了回第比利斯的车,并于20点15分到达第比利斯,之后告别这一车的学生和老师打车回家,在差10分21点时迈入家门,看到我的室友Elisha时,我再次摊在地上,她上前紧紧地抱着我,几乎有点哽咽地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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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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