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不等于自己打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
坐在从克拉克机场至马尼拉的破旧而相对昂贵的大巴上,我紧张而兴奋。在泰国时,看新闻说黄岩岛问题愈演愈烈,不排除有战争的可能,还有菲律宾人民的反华示威活动。可火山,斗鸡,相对东南亚完全不同的宗教信仰(基督教),残存的猎头族,想要独立的逊尼穆斯林自治的棉兰老岛上一年5~6起的绑架事件,这些同时存在于一个有七千多个岛屿的国家里,是多么有意思的事,
而明知会有趣却不去经历这种个人英雄式的弱智冒险,人生又怎么能算完整呢。
到了Pasay,随便找了家店填饱了肚子,开始找车去Batangas
,一找才发现马尼拉并没有客运汽车总站这一说,去往不同方向的客运公司把他们自己安插在这个城市不同地区的不同街道上。我和肖恩又热又累,决定在Pasay住一晚,明天早晨再继续南下。
Pasay的治安看上去不怎么好,小卖铺的窗口竟然像非洲的一样,焊上了一排结实的金属栅栏,那时大概晚上7点多,我们停在一家挂着酒店招牌的破旧的楼前,一个面目模糊的老头伸出头,友好的问我们,“要住宿吗?便宜呢,过夜才300比索。”我们进到楼里,一股怪味铺面而来,甚至不敢靠在那面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墙上,肖恩已然接近崩溃,我则面不改色地问老头:“请问我可以看一下房间吗?”
老头笑嘻嘻地点着头说:“当然可以,随便看,门都没有锁,自己上去就可以了。”
肖恩留在楼下,我把大包和相机包放在一个里子棉花已经翻出来的沙发上,走上2楼后随便进了一间屋子。一开灯,啊!好熟悉的情景。这不就是我在巴基斯坦时的那个跳蚤之夜旅馆的情景再现吗————一进门的左手是一张铺着绿色旧床单的小双人床,透过床单上的洞可以看到里面的皮制床垫像几百年没有水的土地一样,裂开了大块大块的口子。那两个枕头,如果塞满了不明物体的灰黑色面口袋型布料也可以称为枕头的话,皱巴巴地堆在一起,上面还有几根黑色的毛发。屋里闷热,不怎么透气,我也怀疑屋顶的那台省了锈的电扇是否在开动的时候会老老实实呆在头顶。
下了楼,肖恩问我,怎么样?有惊喜吗?
我走向自己的包们,边往身上招呼边说,“啊,巴基斯坦水平。”
可爱的巴基斯坦,原来我的以偏概全。虽然在远离本来就不多的游客的地方,那差不离就是你的水平。
老头看着我们出来,问道:“是不是有点难以接受?
那就去WINSTON酒店吧,那里贵,但是有空调,还更干净呢。”
我们一边往刚才找客运车站时路过的WINSTON走去,一边称赞
起菲律宾人的热情和善良。
这家Winston在不同时间的价格是不同:3个小时一个价,过夜12小时一个价,24小时一个价,凌晨4点到中午12点一个价。进了W,房间也好,墙是酒红的,家具是浅灰的,送水送纸有电视,浴室很干净。
肖恩洗澡的时候,我打开电视,随便拨来拨去想看看新闻,拨到后面发现了两个毛片台,一个是80年代欧美系,有假胸和画质为证;另外一个是东瀛之花,拿着小粉笔状物体自娱自乐,年代不明。我来回换着看了一会儿,边看边笑,边笑边来回换台,哈哈!操的类,莫非一不小心住进了炮儿房?!
肖恩洗完澡出来,我把遥控器递给他,一本正经地说,赶紧拨到91频道,有正经事让你看。
在09年就听小脑袋说过,菲律宾的酒特别便宜,洗掉一身汗后决定赶紧出去找个酒吧尝尝鲜儿。没有了几十斤的大包,我们走的逍遥,缓慢而惬意。这一慢下来才发现,华灯已起,街边竟全是卡拉OK房,眼睛扫进去,全是大腿女或坐或站,墙上也贴满了裸着奶的白种妹子,对着镜头张开大腿的都有。
今儿姐们算是开眼了!这是赤裸裸的红灯区啊!那酒店就是赤裸裸的炮儿房啊!那包在透明小袋子里的卫生纸不是尼玛用来擦后面的那个屁股的啊!是用来擦前面那个屁股的啊!!!
第二天早晨6点20,闹钟响了,我们付的价钱是过夜12小时那种,6点47分退房。我迷糊地说,再睡20分钟吧,这时电话响了,催着准时退房,我困劲已过,慢吞吞地洗漱,收拾行李。过了没一会,敲门声起,来收钥匙的,敢情真是多一分钟都不让母们呆啊。尽管如此,我们还是磨蹭到7点才出门,Hmm,主要是我磨蹭。
大戏来了。
早晨7点钟的马尼拉PASAY街头,我走在前面,肖恩则同往常一样走在我后面大概1米的距离。空气已经闷热起来,还有狂按喇叭的吉普尼,随便穿马路的人们,大门紧闭的色情卡拉Ok房,我只想赶快走到前面那个十字路口,好搭上去Jam客运站的吉普尼,付8比索把我送到目的地。
恩...该怎么记述呢?那一幕发生的太快,我甚至记不得那两个男孩的脸,连眼睛都记不清楚,记不得他们在突然伸手拽我项链的时候,听到我尖叫的时候,是不是有一瞬间的失神,又或者那根本是同一个男孩,第一次失手后跑走不远,看着我站在原地像个傻子一样右手握着自己脖子的时候,又决定跑回来再试着拽一次。天啊,我什么都记不清了。从那个不知道从那冒出来的男孩伸手向我脖子的慢动作开始,缓慢地快进着已经成为马赛克的过程,一直到第二个男孩再次失手不得不回头赶紧跑开的慢动作结束。
我忘了。我只觉得脖子火辣辣的,说不上是疼,就是火辣辣的。
然后记忆开始清晰起来,我记得我右手还捂着项链,左手捂着嘴巴,眼睛无辜地瞪大着,看着这个本来就不是很熟悉如今已经变得更加陌生的城市,还有身边好心劝我的人,有个女孩一直跟我说对不起,她说:“你没有受伤吧?不要回头,先赶紧向前走,你看,那里(大概25米左右)就有一个警察,不要再戴项链了,不要戴任何东西,不要回头,赶紧向前走吧。对不起。”
那个好心的菲律宾女孩是在替马尼拉向我道歉吗?
我的声音比我更冷静地对她说:“谢谢,我没事。非常感谢你。”
肖恩说:“你要不要紧?我们不要去做吉普尼了,打车过去吧。”
这时我们已经走到警察旁边,我没有跟他说话,只是捂着脖子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警察没有回视我的目光,只是赶紧为我们拦下一辆出租车,我连着前后两个包几乎是滚进了后车厢,肖恩也随即坐进了后面。他看到我被抢了吗?如果他没看到,也应该听到我的尖叫了吧(想当年我在石景山游乐园坐弹射塔的时候,弹上天空的一瞬间,我的惊声尖叫持续数秒,下塔直着走出几十米后小卖铺里的大姐笑着说我嗓子真好,亮得没话说,飙出海豚了。)
我还是愿意当他没有看到,没有听到,也没有注意到我脖子上的血。
直到车开出一段距离,我才松开一直攥在右手里的项链。断了,半截都没有了,项坠还在。把残留的半截项链和项坠塞进包里,我抱着自己的摄影包,把头埋在里面,眼泪那时开始大滴大滴的滚落,剖去非洲的那次非正式抢劫,这是我的处女抢,我献给了菲律宾。肖恩沉默地坐在我旁边,我想他试图安慰我,他把手放到我的后颈,轻轻地抚摸着。
我把头转向窗外,冷冷地说:“别碰我。”他慢慢把手移开。
我开始在心里反复琢磨他为什么在我被抢的时候动都不动一下,他是完全震惊了,被吓到了,还是根本就不想管我,只想保护好自己?
我甚至在心里已经想好一段台词,准备哭得梨花带雨的时候含泪质问他:“肖恩,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他一定会说:“可以。”
然后我就说:“在我被抢的时候,你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是因为你震惊了,还是你只是想保护好自己?”
说完,我准备就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我的技能有一项是——从眼睛里读出真实和谎言。
如果他真的惭愧地说他只想到了自己,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应该毫不犹豫地买上去往不同方向的大巴票呢?如果他说他只是震惊,我又该怎么办?为自己像个刺猬一样的行为道歉嘛?
我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在牛角里越钻越靠里,而且不愿意调头。
车停在了JaM客运公司。我们把大包交给行李员,看着他把他们全部塞进行李室,然后我走到一旁,点了一根烟。我看着马路对面,眼睛根本对不上焦,本来停了一阵的眼泪又复而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地滚落,肖恩不知所措地站在我对面,他问我:“你感觉怎么样?好点了么?你的脖子在流血。”说完他手向我脖子伸了过来,我看着他,试图在他脸上找到心虚和内疚。他看上去...怎么说,眼神清澈,似乎游移不定,可现在要那么坚定不移的神情也没什么用。
我什么都看不出来,我吓坏了。但凭着女人天生的感觉,我猜我无声哭泣时的脸盘儿颇为惹人怜爱。
大巴开了,我看着这个用高墙挡住贫民窟的城市,心里委屈,对这里充满同情,并为自己遇人不淑难过。
大巴上,在我再次甩开肖恩的手后,一直到登船前,我们都没有说话。
大海是疗伤圣剂。船开起不久,看着海水,浪花,蓝天,云彩,还有船上举着各种手势兴高采烈的照相的菲律宾人民,我觉得我那劲儿过了。
肖恩这次可是选了个好时候问我,“Moomoo,你感觉好点了吗?”
我点了点头,然后问他:“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他当然说可以。
... ...
他也完全被吓到了。震惊了。什么都反应不过来。和我一样,谁也不会想到早晨7点,太阳底下会发生抢劫。我早该想到的,像我这种粗鲁的野女人都没有意识到去反击,更不用提成长环境安全舒适的肖恩了。
菲律宾有风险,但不需要谨慎到放弃这个千岛斗鸡国。
而眼泪哭不回我戴了快10年的项链,这条被我在16岁从妈妈首饰盒顺出来,谈不上小心爱护,但好歹青睐有加的铂金链子,就随着历史的洪流滚滚而去,我只是不明白,看上去脏脏的绞链,怎么也看不出值钱来,
小崽子怎么会有行抢之心。
好运,那半截链子。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