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新创开元钱
罗文华

    本文作者收藏的五对不同版式的开元通宝，自左至右分别为：早期开元、中期开元、右挑“元”、南唐篆书开元、开元面星。

    如果说唐代是一个极为鼎盛的朝代，那么初唐就是一个充满朝阳的时期。开元通宝，就诞生在这个鼎盛朝代的朝阳时期。开元，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开辟新纪元的意思；开元通宝，就是开辟新纪元后的流通宝物。领导者真真切切想干一番大事业，老百姓则强烈憧憬着富裕美好的生活，所以才能出现这么雄阔豪迈的词语。幸运的是，经过自唐太宗至唐玄宗几代人的励精图治，这种愿景毕竟成为了现实，中国历史上真的出现了政治稳定的“开元之治”、国力强盛的“开元盛世”。
    作为年号的“开元”，是指唐玄宗（亦称唐明皇）李隆基在位的开元年间(713—741)；但是作为钱币的开元通宝，其行用却早于开元时期大几十年。开元通宝始铸于唐高祖武德四年(621)，每枚称为一文钱，每十文重一两，钱文端庄，成为后世通宝、元宝钱的鼻祖，在中国货币史上名副其实地起到了开元创世的作用，并且有利地促进了唐代商品经济和对外贸易的发展。开元通宝虽然在形制上仍沿用圆形方孔钱，但它创立了新的衡重标准单位“钱”（每一文的重量称为一钱），以其为开端，中国的币制正式脱离了以重量为名的铢两体系而发展成为通宝币制。开元通宝成为唐以后历代铸币的模本和标准，在中国沿袭了将近一千三百年。
    秦代推行于全国的半两钱、西汉改革而成的五铢钱、唐代创制的开元通宝，体现了中央政府在全国实行通用货币政策的“三步走”。为此，历代执政者不懈努力，前仆后继，几经周折，接连探索了长达八百余年。半两钱、五铢钱、开元通宝这三大类钱币，既是中国古代钱币中存世最多的，也是最具有历史文化研究价值的。
    “开元通宝”四字，为初唐大书法家欧阳询所书。欧阳询的书法从北碑得法，又学“二王”而参以隶意，形势俊劲，意态精密，于平正中见险绝，自具面目，世称“欧体”。他的代表作《九成宫醴泉铭》，更是楷法精绝，成为楷书史上难以逾越的高峰。在欧阳询看来，一切都应是典雅、庄严的，一切变化都须按照法度而表现得充分、坚实、完整，趋于尽善尽美。有人认为“开元通宝”钱文含八分和隶体，也有人说它含八分、隶、篆三体，而且每一个字都兼有三体。不论其究为何体，章法和结字都表现得极为精准，加之开元通宝的铸造工艺十分讲究，愈加衬托出文字之美，足令后人叹绝。欧阳询因此也成为有明确记载的历史上第一位书写钱文的著名书法家。708年，日本效仿开元通宝铸造“和同开珎”钱，欧阳询书法随之在日本受到热烈追捧，广泛流传。日本大报《朝日新闻》至今仍然采用欧阳询的字体当报头，但因欧阳询未曾写过“新”字，于是找到欧阳询写的“亲”和“析”字，拆析后重新组合成“新”字。
    “开元通宝”钱文，一般按照上下右左的顺序读为“开元通宝”，也有学者认为应该按照上右下左的顺序读为“开通元宝”。这两种读法都有一定的文献依据，其含义也都能讲得通。已故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天津著名钱币研究专家、《中国古钱币》一书主编唐石父先生就坚持后一种观点。
    开元通宝铸期长，铸量大，仿铸多，在材质、文字、形制上有不少较大和细小的区别，加之月纹、星纹和云纹位置与形状多有变化，造成其版式极为复杂。早期所铸开元通宝，钱文主要特征为：“元”字第一横短，“通”字走之旁三斜撇不连，“宝”字“贝”部两横与两竖亦不连，细缘，光背。
    中期所铸开元通宝，钱文主要特征为：“元”字第一横长，“通”走之旁三撇成点状或相连，“宝”字“贝”部两横与两竖接，外缘稍阔，钱形稍大，钱背多铸有星、月等各种纹饰。关于开元通宝背面所铸月纹，有说是进呈开元钱蜡样时文德皇后掐的甲痕，也有说甲痕为杨贵妃所掐。现代学者中，有的认为甲痕是受到了波斯、大食和突厥的外来影响，也有的认为与唐时的崇月风俗有关。诸说皆无确凿的证据，因而月纹一事迄今没有大家都能接受的结论。
    晚期的开元通宝，由于内忧外患，大多铸造不精，质次形小，以“会昌开元”为代表。会昌年间，唐武宗为减轻财政负担，诏令废灭佛教，拆毁佛像等用以铸钱。淮南（今扬州）节度使李绅率先铸造进呈一种背面铸有“昌”字的开元通宝，以纪年号“会昌”。于是朝廷下令各地加以仿效，铸造背面有纪地文字的开元通宝，后世统称之为“会昌开元”。“会昌开元”背文分别记有昌、京、洛、益、荆、襄、蓝、越、宣、洪、潭、兖、润、鄂、平、兴、梁、广、梓、福、桂、丹、永等二十余种，它们成为后世古钱收藏家搜集配齐的目标。
    有唐一代近三百年，开元通宝一直在流通。七至八世纪，地处中亚的粟特地区在唐朝的巨大影响下，大量铸造和流通仿唐制青铜方孔圆钱，钱面为“开元通宝”，钱背有族徽和粟特文的王名称号等式样。在今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等国，都出土过这种钱币。此外，朝鲜和安南也铸造过“开元通宝”，可见开元钱对周边地区的深远影响。再如日本、爪哇、波斯、阿拉伯等国家和地区，也都有开元通宝流通的影痕。开元通宝在当时亚洲的地位，差不多相当于欧元在今天欧洲的地位。
    唐朝灭亡后，五代、宋初继续大量铸造开元通宝。史载，苏辙至京师，参知政事王安石问铸钱，对曰：“唐开通钱最善，今难及矣。”在当代古钱市场上，开元通宝常常被混杂在普通宋钱中一起出售。辽、金、元、明等时期，开元通宝依然有行用的记录。资料显示，清代雍正年间两广偏远地区的市面上还有大量开元通宝流通，清廷特准以雍正通宝兑换。我的朋友张辉先生也喜欢收藏钱币，日前他开了一斤出土的清代筒子钱，出钱百余枚，其中年代最晚的是光绪通宝，年代最早的则是一枚开元通宝。由此证明，直至清末，开元通宝仍在民间流通。
    事实上，小小的开元通宝已成为中华文明的重要符号之一。在2010北京国际邮票钱币博览会纪念银币图案中，中国钱币的代表即是开元通宝，外国钱币则选用了著名的阿拉伯帝国阿巴斯王朝钱币。唐王朝与阿拉伯帝国当时是世界上最强盛的两大帝国，双方通过陆地和海上丝绸之路进行贸易，同时也把东西方文明传播开来。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这是诗圣杜甫对“开元盛世”的追忆与赞美。我非常欣赏他的“盛世”标准，就是老百姓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真正过上了富足、踏实的日子。寒斋存有开元通宝数百枚，其中有些是我多年来陆续从钱币市场专门搜购来用于研究版式的，但也有不少是我不忍它们流落在散摊上而随手买回的。普通的开元通宝在当今市场上十分便宜，便宜到使很多钱币收藏者不屑一顾；然而，我始终对它们保持着足够的敬意，因为在它们身上铭录着一个恢宏、壮阔、富庶和进取的时代。

    本文作者收藏的几种背文的“会昌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