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人们提供了一种活法
——怀念张中行先生
罗文华
张中行先生与北大红楼
文华按:今天是张中行先生逝世五周年纪念日,谨贴此文,深致缅怀。
所谓“燕园三老”、“未名四老”或“朗润四老”之称,是近十几年才频繁出现在各类媒体上的,似乎已经约定俗成了;回想上世纪80年代我在北大上学时,却从未听到过这些叫法。
按照一些记者的说法,季羡林、金克木、张中行三位老先生,并称“燕园三老”;他们三位,再加上邓广铭先生,则合称“未名四老”。对此,我个人认为,“燕园三老”还算叫得出去,而“未名四老”的称谓却不太恰当,因为它虽然与未名湖有关,但这四老显然不是“未名”,而是“有名”、“知名”、“闻名”、“著名”。四位先生实则皆住在未名湖北面的后湖,那地方叫朗润园,所以我的北大校友、散文名家、人民日报高级记者卞毓方先生在一篇文章中又称他们为“朗润园四老”,简称“朗润四老”。我觉得,这样称呼多少还有些道理。
这几位老先生当中,唯有张中行先生不是北大的教授,他是人民教育出版社的编辑。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我上大学的几年里,几乎没听任何老师和同学提到过“张中行”这三个字。虽然张先生毕业于老北大,他服务了几十年的出版社也坐落在老北大旧址,晚年他又住在新北大校园里,但在1986年秋天他的散文集《负暄琐话》出版之前,却很少有人把他与北大联系在一起。即使是在《负暄琐话》出版后的一段时间里,也没见它在北大里面有多大响动。倒是像我这样已经从北大毕业走出校门的人,读到书中所述老北大的衣食住行、奇人异事,不禁勾起对母校浓烈的眷恋之情,自然也就注意起写书的这位老校友来。《负暄琐话》是张中行先生的成名著作,也是他的代表著作,因此就有人呼他为“负翁”,与这个书名有关,意为“晒太阳的老汉”。但我不愿这样叫他,现在欠着银行钱的人才叫“负翁”呢,张先生不仅不欠别人的钱,还经常掏钱援助有困难的朋友,称其为“负翁”很不合适,我还是愿意随着他那些晚辈同事的习惯,叫他“行公”吧。
行公比我年长五十六岁,比我早毕业于北大中文系五十二年,是我的老前辈、老学长,但我是亲眼看着他走上文坛,看着他“暴得大名”的。我为什么敢这样说呢?其一,我当编辑在先,他出名在后。其二,我是他的著作较早的知音和评论者之一。其三,在他写作的黄金期,我编发了他很多文章,至今我还保存着他写给我的十几封信。2006年行公终于以九十七岁高龄驾鹤西行了,我写了一篇纪念他的文章,题为《伟大的布衣》,在《天津日报》发表后,读者纷纷来信表扬鼓励,此文还连获2006年度天津市新闻奖报纸副刊作品奖一等奖、第十七届中国新闻奖报纸副刊作品复评暨年赛二等奖。一位喜爱行公作品的博士生看到我的小文,寄来一本行公自传《流年碎影》,让我写上几句话,我便在书的扉页上写出了自己的感悟:“张中行先生的伟大之处,是为人们提供了一种活法。一种活法,比一万本书更有价值。”
行公在我眼里,虽一介寒士而不卑不亢,活得超脱而充实,有滋有味,令人羡慕。他一生清醒,认为教育的成功就是教人“疑”,让人不信。北大纪念建校九十周年时约他撰文,他文章的题目就是《怀疑与信仰》。他的《禅外说禅》、《顺生论》,最适合疗治当下的心浮气躁。
2007年初秋,我应书画家唐吟方先生之约,到北京炎黄艺术馆参观一个名为“古韵今芬”的文人学者书画展,晚餐时与以簪花小楷参展的著名女学者、女才子扬之水先生同桌交谈。她告诉我,张中行先生生前曾多次跟她说,他在天津日报社有一个小朋友、好朋友。扬之水本名赵丽雅,曾是《读书》杂志的名编,近年醉心于名物研究并颇有建树,我久仰其名却是初次相见,是行公的遗言使我们缩短了交往的距离。
前些天听台湾师范大学教授曾仕强先生在央视“百家讲坛”讲述《易经的奥秘》,我注意到,他两次谈到“孔子没有死”。曾教授动情地说:“你看现在孔子死了没有?你可以说他没有死。你只要心中有他,他就活在你心中。他怎么会死?”“中国人是你活在大家的心中,你就永远不会死。你看,孔子永远没有死过,他活在我们心中。”由是,我可以说:张中行先生也没有死,他活在我们心中。行公对我们这些年轻人的关爱和教诲,早已化为一种相知相识的精神动力。它启益人生的功效,足以超越所有时空界限,“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已刊于2009年12月26日《城市快报·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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