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翅膀行动原本应该是特种部队众多隐秘小动作中的一个，但中间出了纰漏，结果演变成美国特种部队历史上伤亡最惨重的败绩，起码和所谓“黑鹰坠落”的擒拿艾迪德行动不相上下。

不知多久以前，新华书店在天阶开了家分号，又过了很久，我终于在某天午饭后遛达了进去，无意间看到了一本书《孤独的幸存者（Lone Survivor）》，作者是Marcus Luttrell，红翅膀行动中唯一活下来的美国兵。我只粗翻了几页，最终没买下这本书，不过回来后通过wiki，我才头一次知道有红翅膀行动这么回事，也才逐步了解了它的来龙去脉。

“红翅膀”是用特种部队捕杀塔利班地方头领艾哈迈德·沙哈（Ahmad Shah）的行动代号，这家伙在阿富汗-巴基斯坦边境省份库纳省阿萨达巴德城西一带的山区里活动，行踪不定，美军特种部队追踪他数月，曾有两次眼看要出动，都因他在最后时刻转移不见而收手作罢。终于在2005年6月末的一天，美军再次掌握了沙哈的落脚点，于是海豹10队的一个四人小组领命出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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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支小部队由Michael Murphy上尉率领，除Marcus Luttrell外，还有另外两位军士Matthew Axelson和Danny Dietz。他们趁夜先搭直升机降落在距目标村落几里外的地方，然后潜入。实事求是地讲，就这么点人手，甭管受过多好的训练，有多神勇，要想取胜，必须遵从一个准则，就是隐蔽，象那种只身闯敌阵、杀个七进七出的事，就算是三国冷兵器时代那会儿，我都不信。海豹队员也不是愚勇之徒，他们只打算在村外偷窥，如果认出沙哈，并且周围情况允许，就下手抓住他，或者干脆把他宰了，但要是敌兵太多，他们就躲在暗处呼叫空袭，或者让大部队来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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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前的一次合影：左一是Matthew Axelson，左四是Marcus Luttrell，最右边就是Michael Murphy。

他们借夜暗和大雨的掩护抵达预定的观察点，但等天亮时却发现这里视角不妥，于是又转移到一个新位置，虽然更适合观察，但只有一条路线可供撤退。就在这时，他们撞见了三个当地的羊倌。

有关特种部队和羊倌相克的故事由来已久，我最早还是小时候在一部以色列拍的电影里看到的：有记者采访一队获勋军人有关行动中的事迹，他们都提到途中遇到一个敌族的牧童，但是杀还是放？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最后记者找到了队长，才知道真相：他放走了小孩。但当小孩转身离去时，队长却举起了枪……之后这类故事就时不时地见诸各类媒体，既有真实战场上的传闻，也有影视作品中的编造，总之，感觉特种部队遇到牧童是大概率事件。这应该也和逻辑，没人会在大道上放羊，肯定都把羊往山坡上赶，而那种地方正是侦察兵、狙击手及各种心怀鬼胎之人首选匿踪之所。

Murphy小队尝试用电台请上峰指示，但没联系上。于是上尉采取了我认为在战场上比较罕见的决定方法：投票。结果是一杀一弃权一放，平局。不过事先Murphy已然决定跟从第三个投票的Luttrell，因为如果Luttrell选杀，那么就有两票杀，Murphy再选什么也拗不过，而Luttrell选放也正合Murphy意。毕竟作为军官，Murphy顶的责任更多，如果杀了平民，必须写到报告里。虽然美军杀平民的消息似乎从没断过，但并非象某些人想得那样可以肆意而为，犯事的军人免不了要上军事法庭，还要面临社会舆论的冲击，也许入伍前就是痞子混混的家伙对这些无所谓，但特种部队军官应该不会冒险让自己的前途和荣誉陷入泥潭。

后来关于此事还有些疑问，比如为什么他们没把羊倌扣起来？据说是因为他们没有绳索镣铐一类的东西。这有些奇怪，他们的任务选项之一就是擒拿。此外，那些默默跟随羊倌的羊群也很显眼，要带上羊倌就没办法隐蔽移动。

不管放不放走那些羊倌，他们的任务都不能再继续下去，于是他们撤回到最初的观察点，并用电台呼叫指挥部派直升机接他们走，但还是没联系上。而那些羊倌消失在山梁后边大概一小时后，便冒出一支塔利班的队伍向他们杀了过来。对方人多势众，多到就好象怎么杀都不见少，而且调配有序，从三面攻击Murphy小队，迫使他们连滚带爬逃下山坡。在撤到一些倒伏的树木后进行防御之前，Murphy就已经腹部中枪，Dietz的大拇指被打掉，Luttrell的脊柱也受了伤。不过他们还是奋勇抵抗，打退了塔利班的进攻。经过45分钟的战斗，Murphy英勇地移动到一块开阔地，用他的手机拨打紧急呼叫电话求援。通话过程中他的腹部再次中枪，可他仍然返回继续战斗。就在如此艰险的局面下Murphy小队坚持了两个小时，他们每个人都身负多处枪炮伤，最终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了。

如果悲剧到此结束，就不会有开头那段话了。Murphy的那个电话确实起到了作用，美军派出大队的直升机前去营救。其中最大的直升机是一架MH-47D，但大块头带来了厄运，在道上它被一枚RPG击中，撞在山岩上，并最终跌入了谷底。机上的8名海豹队员和8名陆军160团夜行者全被摔死了。这是二战以来美国海军特种作战中最大的单笔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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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两天后，大概300人的联军地面部队才抵达事发地域，展开了据说是越战以来最大的搜索救援行动。他们先找到了被坠毁的直升机，确认机上人员都牺牲了。四天后找到了Murphy和Dietz的遗体，他们猜测Axelson没准还活着，直到又过了四天。

很多悲剧都有奇迹般的幸存者，在这个故事中就是Marcus Luttrell上士。战斗中有一枚RPG击中了他——我是说他附近——他被冲击波崩下山崖。在那天的剩余时间里，他都静藏在石缝里躲避塔利班的搜捕。虽然整个下午都有美军直升机飞过山谷，但由于脱水和嘴里的沙土，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直升机飞行员虽然收到他的求救信标发出的定位信号，但由于收不到他的语音回应，不能确认身份，只能假设这是塔利班缴获他的电台后使的诡计。

入夜，干渴和伤痛的折磨令Luttrell实再憋不住了，于是开始转移。由于腿上的枪伤和摔伤的椎骨，他寸步难行，几乎只能爬着走，经过了一整夜又一个白天，只走出去7英里远。正所谓败也萧何成也萧何，就在这时，他又遇到一位当地的羊倌。这回人家没有出卖他，而是回去叫来同伴，把他抬到村里，给予饮食和医治——村里的医生不但能照料他，还懂英语。

普实图族民风淳朴善良，有帮助落难者的传统，即便陌生人也不例外。另外，显然当地村民对塔利班那套作为也不认可，因此当有塔利班人找上门来，威胁他们说如果藏匿了美国兵不交出来，就要收拾他们，整个村子的人反而都发动起来保护Luttrell。他们经常抬着Luttrell在几个庄户人家间转移，以免被塔利班的探子摸清底细。

这样差不多过了两天，到7月2日，村里的一位长老拿着Luttrell的便条前往几英里外美国陆战队的一处前哨营地，美军这才知道Luttrell的下落。当营救队赶到村头时，正看见村民们抬着Luttrell换地呢！

之后Luttrell就顺了，获勋、出书、接受各种采访、出席纪念活动、创办基金会、根据他的故事改编的电影据说今年2月已经开拍了……不过他的书也招来一些质疑甚至官司：有人批评他用死去战友的故事赚钱；也有专家认为当时有80～200多塔利班围攻他们不太靠谱，根据大量情报和观察，塔利班的队伍一般只有8到10人，搜救队的军官后来在报告中分析当时敌人的规模大概只有20～35人；另外有死者家属也不愿接受Luttrell所讲的故事，尤其是投票那段……而我对曾帮助过Luttrell的那位羊倌及其村子的名字被披露比较介意，这让我想起另外一件事：WikiLeaks公开一些机密情报时，曾有人认为那些底层情报并不会对美军安全造成严重伤害。我觉得这太片面了，试想要是你和手下在一个屋子里密谋，被人偷拍了，之后你得到了照片，从拍摄的角度你猜不出偷拍者是谁吗？原始情报当然会泄漏前线侦察兵、特工和卧底线人的身份，所以要是有人为报仇把阿桑奇给宰了，我完全理解并接受。

最后再说一说这个故事中一直未露面的另一位主角：红翅膀行动的标靶艾哈迈德·沙哈。他对设伏击落美军直升机一事尤为得意，并在后来的一次采访中炫耀：“我们当然知道美国兵受到攻击后就会求援，而他们的朋友一定会赶过来的。这就是战场法则。”但他也没有得意太久，2008年4月他在巴基斯坦的西北边境省被当地警察干掉了。不过一年前我最初看到的消息是他被CIA的无人机炸死，当时我还在想：跟美国人结仇，只要混出了名，不管是谁，迟早会被美国人除掉。因为当时还有本拉登，我觉得自己的结论不完全站得住脚。现在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