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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第一次,是在我不满两岁的夏天(时间久远,父母也只能毛估估,我推测应该是1970年)。当时天热,农村里有歇夏的习惯,大中午的不去地里干活,我妈和邻居的大婶们在家门口的树荫下做手工活。知了叫得贼响,让人心烦。但不知怎的,有一位大婶却清晰听到了我家里传出的异常声音,好像什么东西掉进水里似的。于是,她就提醒我妈回去看看。我妈那时候才25岁,也是风风火火的年纪,就赶紧跑回去,结果,看到我在猪圈里的臭水里挣扎,眼看就要沉下去了,她一伸手,就把我捞出来了。
先说一下我们的猪圈。烟台的农村住房,比较标准的格式是三四间正房(每间房占地面积15-20平方米),外加一个院墙。院墙内就是自己家的大院子。条件好一点的家里,一般会在院子里挖个空,垒一个猪圈,里面养猪。条件再好的,还会建一个厢房,用来储存农具和粮食,或者其他。这个猪圈的坑很深,水满的时候有近2米,是专门用于储存猪粪的,因为在没有化肥的年代,猪粪是农家的宝。每过一个月左右,就得清理一次猪圈,那是体力活,又脏又臭的猪粪,得一点点铲到院墙外再运到地里。
我家的猪圈那时候刚好清理过,又赶上下雨,猪圈里全是雨水与猪粪混杂的臭水。我当时大约在猪圈边玩儿,姐姐没看仔细,不知咋的就掉里面了。现在想想,如果大人不在家,大约几分钟以后就没命了。
第二次,我多少有点印象了,估计是三岁多(1971年)的秋天。有一天,我在家里玩儿,不知怎么的,攀爬上了家里的猪食缸的边儿,然后又掉下去了。这个缸,就是“司马光砸缸”的缸,年轻一代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对孩子来说,这个缸很高,要1.5米以上吧。农家一般用这样的大缸盛水,因为那年代还没有自来水,要去井里打水,挑回家,倒进缸里,够一家人畜两三天的用水。我家则除了水缸之外,还有一个专门用来做猪食的大缸,把两头猪几天的猪食存在里面(因为是秋天,主要是青饲料)。小孩子调皮,没地方玩儿,一只大缸也是很好的玩具。只是一旦攀到上沿,掉下去是难免的。
我妈总是很“神准”,在我掉下去不一会儿就发现了。当她看到我的时候,说我两只光脚丫子朝天,脑袋蒙在猪饲料里看不到,可把她吓坏了,又是“一把就捞上来”了。
很多年之后,我还记得当时冻得瑟瑟发抖,父母给我披上大衣,还给我吃了好东西。感觉还是不错的。
第三次,是1974-1975年的时候的一个秋天。我已经六七岁了,记得最清楚的是那天上午,我和弟弟等小伙伴在家里猪圈旁边的石榴树下面玩儿,我家厢房里,有一台石碾,有村民大嫂在磨米。记得在大家闹哄哄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很烦躁,说了一句话,“你们都别说了”。然后,就昏迷了过去。
磨米的大嫂很快通知了我父母,我被送到乡卫生院,经过紧急抢救,清醒了过来。印象最深的是我发现有喜欢的食物蚕蛹,还很开心。那一次,被诊断是脑膜炎。而我姐姐也在前不久患过这种病,是传染性的,致死致残率很高的。幸运的是,当时的乡卫生院虽然只是比“赤脚医生”高一级别的医疗机构,居然也能治疗这样的病症。
虽说父母印象中的大难是这三次。不过,我自己倒觉得真正的灾难其实没发生。那是一个深夜,我7岁左右的时候,去乡里露天电影厂看电影,后来突然来了雨,不知怎的就跟大家走散了。等大雨过去,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回村子,在途经一条必由的河流时,却看到石板桥被洪水淹没了。以前水不大的时候,我们也会踩着水过去。但这一次,深夜、孤身一人、洪水,我无法判断能不能过去,有点像“小马过河”故事里的小马,可惜没有妈妈可以问。
就在我准备过河的时候,后面来了村里的一个大人。他推着自行车,发现水很大,就带着我绕路到上游的“东风桥”走回村里。这一劫,在我的心里,其实更恐怖。如果不是当时遇到了大人,谁也不知道后来会是怎样的。
农村的孩子,在1970年代,其实因病死亡率是比较低的,多数的死亡是意外。而最大的意外,往往来自父母的疏忽。现在想想,也能理解父母,他们生孩子的时候多数是20岁左右,自己本就是刚长大的孩子,还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有老人还好,如果只是自己带,更容易疏忽(我父亲还没有结婚的时候,我爷爷奶奶就都去世了,当时只有63岁)。即便到今天,生孩子的年龄延迟到24岁之后,还是有很多年轻的父母疏忽大意。
另一个重要的死因则是孩子们自己的疏忽。比如我上文说到的“东风桥”,顾名思义,是文革中修建的(50多年后,这座桥仍在,且仍能通行)。但这座桥当时除了通行,还有拦河闸的功能,算是我们当地比较大最大的水利工程。雨季的时候,闸门是打开的,秋天之后会关闸蓄水。我小学同班同学的哥哥,就因为在水闸内游泳意外溺水身亡了。而我们同龄的一个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在大家都认为生存希望不大的时候,却不知怎么的就慢慢治好了,一直活到现在。
其实,1960年代之后,中国的人口突然膨胀,与医疗条件的改善以至于大幅度降低了婴幼儿死亡率是分不开的。有统计数据说,中国1949年前的婴儿死亡率超过20%。其实可能还不止。我的奶奶先后生过9个孩子,最后活下来到成年的只有3个,我父亲是她的最后一个孩子,那时候她和我爷爷都40岁了。现在的人只怕无法理解,一对年轻的夫妇,要不断面对自己的孩子死去,是怎样的心情。我们村与我父亲同龄的一位“赤脚医生”,他们夫妇则先后生育了7个孩子,其中最小的是女儿,与我姐姐同班同学。问题是,他们的孩子全都活了下来。所以,与1949年之前相比,农村的最大变化,或许就是新生儿的死亡率大幅度降低了(网上的数据说,北京市1949年的婴儿死亡率是千分之117,1975年已经下降为千分之12.5,目前则只有千分之二)。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是中国的一句古话。其实,这句话的前提可以去掉,简单点说,如果是在太平世道,只要活着,总有后福。因为世界总是一天天前进,未来总会比今天更好,能活下去,不就是一种幸福吗?
后记:
从今天开始,我会在每周六(如果可能,其它时间也可以)推出一篇生活随笔类的文章。最先登场的是这个《熊孩子》系列。在这个系列里,我会着重谈一下1968-1984年期间发生在我自己和我身边的故事。目的有两个,一是为了留下往事的记忆,给孩子们,也给我们自己。另一个,是为了通过回忆,让年轻一代对过往的历史有一些反思。比如,今年是文革五十周年了,又有多少人认真想想当初的那场运动呢?到底是该彻底反思,还是动不动就有饭店等场所的怀旧呢?
如果,您是同龄人,您当时也经历过一些难以忘怀的故事,欢迎你给我留言谈一谈。如果可能,我会一并编入这个系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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