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髦女人
作者：艾贝保·热合曼
在时髦女人时髦的时候，我们还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孩子。那是上世纪70年代初，农村还没有实行联产承包。除了各家有限一点的自留地，其余都是大田耕作，统一上、下工。记得每天早晨钟声一响，扛着铁锨锄头的，拿着铲子挎着筐的,赶着马车吆着牛的，都按各自分工，到田间地头或者旱地梁上，面向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受累多，收获却很少。
那时候农村还很苦，整天土里刨食，包括不少女人都是灰头土脸。除非有个节庆，走个亲戚什么的，换身干净衣裳，擦点雪花膏，就已经算是打扮了。如果穿双高跟鞋，或者用烤热的筷子卷了刘海，绝对就是时髦女郎，回头率高得惊人。别人夏天太阳晒，冬天寒风吹，不到收工时间，不敢偷偷溜回家。都知道队长脾气大，又是一个炮筒子，如果正好被他逮住，劈头盖脸骂一顿不说，还要开会做检查。这都罢了，最害怕年底扣工分，虽说一个工分不值几个钱，可也是熬日子熬出来的，心疼呢。
时髦女人却不用担心这一点。因为身兼赤脚医生一职，不是参加乡医院定期培训，就是在村医务室取药，抑或接受一个临时性任务，说忙有空闲，说闲却坐不住。身背一个紫褐色药箱，正中间白色圆形图案，映衬一个红十字，走到哪都受追捧。不是说她水平有多高，关键是药箱里有真货。紫药水可以消毒，人丹不但驱风健胃，还能降暑。尤其是夏季收割麦子，经常发生割破手指的情况，这时时髦女人打开药箱，先抹碘酒，再缠纱布，最后裹胶布，动作麻利，伤者满意。
大人都喜欢时髦女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只要打声招呼，哪怕是半夜三更，风雨交加，她都无怨无悔登门看病。然而五六岁的孩子见到她，一个个扭头跑开了。怕打针是每个孩子的天性，到了打防疫针的时候，家家都会传来孩子的哭声。所以谁家孩子晚上不睡觉，只要大人说一声叫医生来打针，准保孩子没瞌睡都会紧紧闭上眼睛。
时髦女人平时都穿白大褂，天气稍微有点凉，就把口罩戴上，加之留着两条长辫子，乌黑发亮，显得高雅，有气质。时髦女人什么都好，就是婚后十几年没有生个一男半女，留下遗憾。因而她不但喜欢招孩子，让我们隔三岔五去她家玩，即使翻箱倒柜，闹腾的一塌糊涂都无所谓；而且把自家羊儿、狗儿捯饬得就跟孩子似的，让别人看傻了眼。
我第一次看到她给一只小山羊，编了小辫，抹了红脸蛋，走到哪，小山羊就跟到哪。不仅如此，时髦女人还以妈妈自居，蹲下身子和小山羊亲热，交流。有意思的是，每当她亲昵地叫一声女儿时，小山羊条件反射一般“咩咩”回应，乍一听，以为就是叫“妈妈”呢。还有就是鸡和猫，不是抹红了翅膀，就是脖子上吊了小铃铛，而且都有一个生动的名字。譬如一只公鸡个头大，叫声嘹亮，就称其为“高音喇叭”；而一只小母鸡天生胆小，则取名“苦命丫鬟”。而那只猫是抓老鼠高手，功劳大，就送一个雅号：“太上皇”。
别人家的狗看家护院，时髦女人家的狗简直就是宠物。一只小花狗，总也长不大，而且连一只小山羊都斗不过。一般的狗来了陌生人，起码要叫几声，它不但不叫，反而趴在地上，吐着舌头，摇着尾巴，仿佛跟你是老相识，很亲热。时髦女人不但不反感，相反很喜欢，脖子上套红圈，耳朵上戴红花，到了冬天，还破天荒给狗儿穿了四只小红鞋，在村上引起了长时间热议。
那样一个年代，有那样一些奇思妙想，不是一般女人所能做到的。尤其是把家狗家猫当做宠物梳妆打扮，不但在农村是一件新鲜事，即便换做城市，也是走在时代前面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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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1-01 19:5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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