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伊犁走向世界——新疆对王蒙的影响
作者:冯文波
7月1日著名作家王蒙先生“回家”的一幕。伊宁市巴彦岱镇(原来的巴彦岱乡)是王蒙生活、劳动过的地方,之前,王蒙也曾多次回去过,虽然王蒙离开新疆、离开巴彦岱已经30多年,但是巴彦岱的乡亲们并没有忘记“老王”(王蒙在巴彦岱劳动时,不论男女老少都喊他“老王”)。一听说,“老王”回来了,整个巴彦岱沸腾了,就像是节日一样,有的抱着孩子,有的伫立街边,等待着他们的老朋友“老王”。一下车,维吾尔族乡亲们立刻把王蒙围了个水泄不通,连新闻媒体的朋友们都无法靠近,他们拿出奶茶、馕、哈密瓜招待王蒙以及采风团的所有成员,王蒙与他原来的邻居、朋友、大队部的同事们,紧紧拥抱,热泪盈眶,王蒙用维吾尔语与他们交谈,拉家常,著名评论家谢有顺教授见此情景,感叹道:一个作家,能够到这一步,也就该满足了。我看到采风团的每一个成员,都被这种场面被这种友谊所深深感染、打动,作协主席铁凝的眼里一直含着热泪。
在伊宁,王蒙随时都可能遇到老朋友。我们在参观喀赞其民俗街时,王蒙还意外地遇见了他原来的邻居、一位中学的体育老师,又是一番热烈拥抱、问候。在卡萨奇民俗街采风时,我们亲身感受到了维吾尔族人的热情和友谊,所到之处,都受到了好客的维吾尔族人热情欢迎,有的维吾尔族少男少女邀请王蒙先生与他们一块跳民族舞蹈,王蒙就毫不犹豫地与他们边唱边舞,当时场景实在感人,其实,在维吾尔族老乡们的心目中,王蒙永远是他们的邻居大哥,就是那个生产队的副大队长“老王”,他们的心紧紧地连在一块,从来就没有分开过。这种友谊,超越了民族,超越了沙漠,跨过了天山,这是一种心对心的惦念。这使我在更深的意义上,理解了王蒙的《在伊犁》小说和活跃在他笔下的那群可亲可敬可爱的维吾尔族形象。

还有一点,我也印象深刻。那就是维吾尔人几乎人人能歌善舞,他们感情丰富,也善于通过歌舞表达感情,表达这种友好的情谊。王蒙在他的小说中说,这是一个还不会说话就已经学会了唱歌还不会走路就已经学会了跳舞的民族,信然。维吾尔是一个诗的民族,是一个懂得美、欣赏美、尊重美的民族,王蒙说是一个“非常感情的民族”。我看到维吾尔人几乎家家的院子,都有大大的葡萄架,都栽种着各种花木,盛开着各种鲜花,有的三五成群,在葡萄架下唱歌、跳舞,歌声已经构成他们生活的一部分。有一天晚上,在喀什,大概夜里十二点多了,(这在新疆并不算特别晚),刚到宾馆,我还有诗人于坚、作家刘醒龙、柳建伟,评论家谢有顺,就被当地的一群诗人请去,在一个类似于农庄的葡萄园里的一个大大的葡萄架下喝酒、唱歌,当地诗人的热情真让人感动不已。他们说,喝酒、唱歌,是他们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王蒙先生曾经在新疆生活过16年,在这片富饶而美丽土地上的生活经历,使王蒙先生创作出了像《哦,穆罕默德·阿麦德》、《淡灰色的眼珠》等文学作品,那么,在时隔30年之后,王蒙先生再次回到他当年生活过的地方的时候,当地的风土人情是否还有当初的影子?王蒙在新疆16年的生活经历,对他的文学创作产生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影响?
从伊犁走向世界——试论新疆对王蒙的影响。
王蒙的一生,“拐点”可谓多矣,其中最大的“拐点”——无论是在人生观、价值观还是文学思想、文学创作层面——是新疆16年。从这个意义上说,王蒙的“换心的手术”是在新疆完成的。1963年12月23日,王蒙携妇将雏,踏上了北京开往乌鲁木齐的69次列车,举家西迁。从此,王蒙从一个少年得志、前途光明、带有理想主义的青年作家,一个猛子扎到了生活的最底层,直到1979年6月12日,离开乌鲁木齐回北京,这一去就是16年。新疆16年的生活,特别是1965-1971年,王蒙以一个普通农民的身份在伊犁巴彦岱公社毛拉圩孜大队劳动锻炼了整整6年,与维吾尔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即“三同”),这段生活,使王蒙见人之未见,学人之未学,知人之未知。
16年的新疆生活,特别是在伊犁同底层各族劳动人民长期生活在一起,改换了王蒙看待生活看待文学的视角,在一定意义上说,新疆16年,重塑了一个新的王蒙,这16年对王蒙的思想影响,可能超过了他的青少年时代的革命经历。新疆把王蒙从一个文学青年变成了真正的男人,正如维吾儿谚语男子汉要经历各式各样的磨难。新疆生活,不但深刻地影响了王蒙的人生观——新疆生活对王蒙多元开放文化心态的形成也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新疆是多民族、多语种、文化共存的区域,新疆地处古丝绸之路,是中国、印度、古希腊等东西文明的交汇地。人口除了汉族外,还有维吾尔、回、锡伯、哈萨克、蒙古、满、柯尔克孜、塔吉克等40多个民族,语言上有阿尔泰语系、印欧语系、汉藏语系等三大语系,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等宗教信仰也各不相同,这种多元文化形态,对王蒙思想中多元价值观念的形成,也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新疆事实上成为了王蒙思想和文学创作新的出发点,深刻地影响了王蒙的文学风貌和创作风格。
新疆在历史上就与文学有缘。远有林则徐,近有艾青和王蒙等都在新疆生活过,我们这次还参观了石河子艾青诗歌馆。林则徐在伊犁修了有名的大湟渠,王蒙则让巴彦岱名扬全世界。在文学地理学意义上,王蒙伊犁系列小说的中“毛拉圩孜”,就是鲁迅小说中的“鲁镇”,沈从文笔下的“湘西”,福克纳笔下的“约克纳帕塔法县”,伊犁是王蒙心中永恒的“桃源”。王蒙在《故乡行——重访巴彦岱》中曾深情地说,这是一块“在我孤独的时候给我以温暖,迷茫的时候给我以依靠,苦恼的时候给我以希望,急躁的时候给我慰安,并且给我以新的经验、新的乐趣、新的知识,新的更加朴素的与更加健康的态度与观念的土地。”在情感上,王蒙是伊犁的儿子。王蒙曾自称“巴彦岱人”,这并非完全是种文学化的说法。
王蒙与巴彦岱维吾尔农民感情之深、之真,超过了我们的想像。维吾尔诗人乌斯满江·达吾提说“王蒙是真正写出了维吾尔人心灵世界的唯一的人。读他的作品,就像老朋友面对面地谈心交心,自然、亲切,丝毫没有民族的隔阂。”更重要的是王蒙进入了这个民族的心灵世界。维吾尔诗人热黑木·哈斯木说:王蒙“懂我们的心”。王蒙已经成为中国当代文学的一个“符码”,一种象征,一面旗帜。然而,王蒙思想的“原点”在新疆,在伊犁。新疆16年,是王蒙思想和创作的“触媒”,在诸多方面对王蒙产生了深刻影响,在王蒙之为王蒙诸多的规定性之中,伊犁永远占据着重要的位置。
插画
龟兹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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