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威尼斯。籍威尼斯双年展之名促成的此次行程，亚得里亚行的最后一站，也是最重要的一站。

    到威尼斯之前，原本我是对意北的这座名城不报太大期望的。12年夏天走瑞士时，最后从卢加诺进入意大利，经科莫和米兰离开欧洲。这两个城市让我对意北有些小失落，连带对佛罗伦萨、威尼斯这两座意北大城也有种审慎的疏离。这等游客趋之若鹜之地我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然而威尼斯三日，很幸运选择住在主岛。初入岛是在下午五点以前，稍往深处走，沿岸的水路边游客就已经很少了，和印象中这城的摩肩接踵有点不同。靠岸的船只轻漾，弄皱了水面，将金色的夕阳揉碎在水波中一波一波源源不断向四下扩散去。此时的水岸和建筑之间有一点薄雾升起，不知是炊烟还是水气。岸边的古典建筑，是一种惊人的繁糜与破败交织。眼前的一切，如氤氲的水汽，将人包围在莫名的柔和中。我几乎立即爱上了这城。

 

之后的三日，除了每天白日投身人潮人海之外，我格外享受每日下午四五点钟游客褪去和清晨八点人潮涌来之前这段时光。威尼斯无论如何不算小，如果完全步行，即便是在主岛上，到各处也颇有些距离。彼时wifi和导航并未如今日发达，我这般依赖地图的人，那几日清晨竟顽强地几乎只凭记忆穿梭在主岛迷宫般的街巷中，赶在游客人潮前到达圣马可广场享受不多时的一点空旷与清静。时而在细若盲肠的窄巷中奔走，时而眼前一片不大的广场又令人豁然开朗。其实在威尼斯看不看地图差别不太大，那些曲折细巷即便有地图也很难辨识，不如认准大方向，以亮眼的建筑物、广场、景观等为节点，摸索到圣马克广场去更有效。至于主岛的其余，随便朝一个方向走，总有惊喜不知在哪里等着你。

之后的三日，看双年展、有意去寻或是无意撞上Scarpa的作品、无处不在的水上风情、眼睛无法聚焦的城市建筑和室内细节、美丽的橱窗、尝不尽的美味、有趣的人。。。不断给眼睛、大脑和味蕾以新鲜而令人欣喜的刺激，这城的魅力令人不由自主沉迷。一座名城该有的，它应有尽有。

尚未离开，我已经盘算着何日再回。

 

进入威尼斯是在下午不到五点。比较出乎我的意料，此时已人潮渐退。尽管水巷间仍有游客样貌的人，但完全不是我想象中摩肩接踵的样子。从陆地到威尼斯主岛要经过长长的公路大桥，岛上桥头附近基本上是各类码头和停车场，再往深处走就要凭各种船只和步行了。威尼斯斑驳的细石块道路，拖着行李走委实是件苦事。好在订的酒店离落车点不算太远。一路沿水巷跨小桥，突然转个弯，第一张左手双扇木门就是酒店大门了。第二张是酒店对面隔着河道的老宅。威尼斯比比皆是这样的老屋，那些拱券门楣烟囱砖砌华丽繁糜到令人瞠目，同一栋屋却有毫不掩饰的颓破的另一面，两种风格就是如此惊人坦白地交织在一起。然后顺河道的方向望去，小桥横陈，斜阳打在后面布景一般的橙红色墙面上。游客退却的主岛，寻常人家味道上升，远近有水气氤氲，和傍晚的炊烟掺杂在一起。那一刻，我立即爱上这城。

在酒店放下行李就出门。在威尼斯主岛，圣马可广场永远是一个坐标，不管住在哪，每天朝广场方向走一遭是必不可少的。从酒店到广场，最近的路径上，大运河上的学院桥是必经之路。这座桥也是我对威尼斯最初的记忆。大运河呈反S型蜿蜒切割了主岛，颇有些长度，整个运河却只有四五座桥，几乎每座桥都是一个景点。学院桥是一座木桥，因其一侧桥头的学院美术馆而得名。虽是木结构，本身却厚重结实，木构件粗大，很有工业时代钢铁桥梁的气息。从这桥上向出海口方向望去，河道呈大弧线，尽端安康圣母教堂端然优美的穹顶无论季节光线永远占据视线焦点。若碰巧两头起翘的贡多拉刚好出现在水面上，站立的水手摇橹而行，那幅画面美不胜收。我以为这幅场景绝对能跻身威尼斯胜景Top3之一。

学院桥桥头的宫殿Palazzo Cavalli-Frenchatti，如今是一个画廊。此次威尼斯三日，很奇怪几乎主要景点都未进入室内。但基于对建筑的敏感，很多我多看一眼的建筑后来才知都是名胜。这栋建筑位置绝佳，其华美外观在普遍装饰过渡的威尼斯也还是会刺激一下视觉的。

黄金屋庭院内搭起的五彩聚酯板的亭子，不知为双年展临时设置还是一件永久雕塑/景观。

去往圣马可广场的路上，沿途的水巷，形态各异，双侧堤岸、单侧堤岸、无堤岸的都有。有些游客多些，象城市中的商业街；有些基本只见本地人，如寻常里弄。此时夕阳打在窄巷中建筑物的顶端，与一般城市傍晚中街巷的光华无异。唯水波倒影，告诉你这里的与众不同。

 

 

沿途的小庭院、橱窗、雕塑、画廊。。。太多元素引人驻足。尤爱第四张二层窗口的陈设。

更有无处不在的双年展活动标识。

 

不知名称的教堂。它华美的立面面西，正对着它有长长的细巷刚好可以一睹其夕阳下的风姿，跨过一座桥就到了它的面前。这座教堂离圣马克广场很近，每次从酒店步行到广场总要经过它，因而印象深刻。

教堂旁就是这座现代主义风格的酒店，在威尼斯很不多见。这和罗马新城的那批法西斯建筑、科莫的法西斯总部风格很似。

终于，圣马可广场。不愧“城市客厅”的称号，这个威尼斯主岛上最大的室外空场，四周被建筑物框住，好几个方向都是从建筑物的过街楼下才能穿过。我从广场一角进入时，确有客厅之感。

 

傍晚的圣马可广场，钟楼高耸，圣马可教堂华美的立面浴在夕阳中。此刻虽然游客尚未完全褪去，但已经给人足够的空旷去大量这座城市客厅。

广场两侧的三层古典建筑，每一跨柱网自上而下是一个标准单元，心无旁骛地重复着沿广场长边一口气复制下去，那份单一与纯粹的自信构成无与伦比的宏大气势。

 

广场两侧柱廊下有咖啡馆的户外乐队和座位，还不止一家，却谁也不干扰谁。

 

柱廊下著名的Florian咖啡馆。第一眼，令人惊心的颓败---表面黑黢黢的梁柱、剥落的墙皮，同样令人震惊的繁华---面若唐璜笔直站立的男侍者、小格间内盛装的女子、繁糜的内饰。。。两种风格尖锐地冲突却融合,这种同源的颓与盛在威尼斯无处不在。

 

总督府的柱廊。我总觉得Tiffiny的钥匙系列吊坠灵感就来源于此。

柱廊下准新娘的纤侬背影。

 

华灯未上，船已回港。停泊的贡多拉虽水波轻漾，连轻微的撞击声都悦耳。对岸是浴在夕阳中的圣乔治马雷焦教堂，钟塔俨然就是圣马可钟楼的缩小版。

 

暮色中的里亚托桥Ponte Rialto。这座威尼斯第一大桥是一座石桥，有顶有墙，更像是一座跨越河流的大理石屋。桥上二十多家店铺，这里曾是欧洲中世纪最富盛名的商业中心。

 

里亚托桥上看大运河。此处河道甚宽，两岸数不清的码头店铺餐厅，各类船只在此穿梭停泊，游客如织，好一派人声鼎沸，仿佛清明上河图。暮色中两岸建筑彩色外墙上的窗呈竖向线条沿河道铺陈下去，无数近岸的木桩影影绰绰立在水中，随便一个角度就是一幅水彩画。较之学院桥上看大运河，因为尽端的安康圣母教堂作背景，且两岸华丽宫殿多，那幅画面有端然悠远的出尘。而眼下，里亚托桥上的风景，却有市井生机勃勃的烟火气。

 

而当贡多拉横陈时，烟火气息中又有一丝凝重生出来。里亚托、学院桥这两座桥，生出多少威尼斯胜景，多少威尼斯画派的风景画名作都因此而生！

威尼斯三晚两个半白天，只在主岛逗留，却几乎一个名胜都没有进到室内去看。躲着人潮是原因之一，时间不够是另一原因。盘点这些时间究竟消耗在哪里：一日双年展、半日在斯卡帕的奎里尼基金会、一日随处游荡；还有三个晚上，像真正的意大利人那样，很奢侈地把整晚时间花在晚餐上。最后一晚想在大运河边寻一家好餐厅，结果很不意大利地没有提前订位，有名气的几家无一例外客满。众友在风中跨过一座又一座桥，终于在饥肠辘辘时，进了离游客区较远的水岸边一个不起眼的餐厅大门。未曾想里面好大一个露天庭院，菜牌上来更是吃了一惊。这间餐厅1895年已经开始营业，曾作多部电影的外景地，家庭式经营，菜品也是home-made式。配面包的摩德纳醋浓厚得似巧克力酱，只滴出一滴我便知这家餐厅不可小觑。这里的菜品是地道的意北风格，每一道分量都不算大，尽管开餐时一众朋友都说不想吃太多，结果大家一面抚肚一面赞不绝口，从前菜到甜品几乎盘盘上来后就立即分得精光。

这家老式餐厅室内满墙各类各种风格绘画令人惊叹，许多数十年历史。据说不少当时未成名画家以画作换取美味，仔细寻寻，未准有惊喜。

酒足饭饱，兴尽而归。威尼斯的夜晚，出乎意料地沉静。是日，一对仁兄仁姐凑巧穿了橙红、明黄两种荧光色，无数片收在我的镜头中，那份对冲与威尼斯的色彩很是契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