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卡内尔Junagarh城堡屋顶，半明半昧中的红衣清扫女工

 

公认的拉贾斯坦四个颜色之城是白城、蓝城、金城和粉红之城，其实并无红城比卡内尔的说法。比卡内尔Bikaner并也非满城红色，然而它最著名的城堡和宫殿都是一色的红岩，旧城中心精美的老宅也多红岩，恰巧我又在傍晚的夕阳中穿过高峰期人声鼎沸的街巷，这城的颜色和迎着光的人们脸上的光华交织在一起，那片迷人的金红扑面而来。于是很自然地，我称之为红城。

比卡内尔不是拉贾斯坦旅行中的必到之处。上篇讲过，地理位置偏僻的原因，加之不若其他四个颜色之城闻名，许多旅行者放弃了它。它通常是和金城贾沙梅尔绑在一起的，它与贾沙梅尔和蓝城焦特浦尔之间呈三角形，又差不多在贾沙梅尔和德里的中间位置，所以这两个城市或者都选，或者都弃。

如同印北多个城市，这里从前也是一个邦国，也有一座城堡。许是印北出名的古堡太多，比卡内尔的Junagarh Fort并不为太多人所知，然而它的气势规模并不输其他任何一个。许是这里并没有像印北其他城市那样为游客所趋之若鹜，反而有一种偏安一隅的自得其乐。这里也曾是大漠中重要的通商要道，有着悠久的手工业商业传统。傍晚时分，三轮摩托车逆着人流、自行车流在窄巷间左奔右突，颠簸着从一处赶往另一处，途径不少区域都是商业区。窄巷两边的建筑隔成一个个开间，各式不同店铺和作坊直接敞开面对街巷，室内地面照例比室外街巷地面高了一截，延伸到店铺门口形成室外平台，店家就坐在门口平台招呼主顾、聊天、手上忙不停。那幅流动的生活画卷鲜活得如同一幅浮世绘。

 

比卡内尔最著名的景点Junagarh城堡。午后逆光的城堡表面呈一种褪色的土黄色，待到夕阳时分变得绚烂，至光线消失，方呈现出暗沉的赭红色。

 

午后的城堡，看上去建筑物上部是褪色的红色砂岩，下部是赭红色涂料。

 

这座城堡不似拉贾斯坦地区其他那些著名的城堡游人如织，有种陈旧的安静。

 

内庭纤巧的红岩建筑

 

巧遇刚刚参观完的这组女孩子。非常喜欢她们的制服，上装似短版的奥黛，领口开敞，适应拉贾斯坦地区炎热的气候，下装是打褶的灯笼裤，领口白色的披巾装饰。制服的颜色非常优美，深蓝紫色的上装，灯笼裤是极轻浅的灰紫色，近乎发白。这两种颜色和合体的剪裁衬得这些女孩子们优雅娴静。

 

到底是少女，见到异族的陌生人，略微的拘谨中掩饰不住的好奇，克制地兴奋着，彼此窃窃私语。一个个分明的面部轮廓五官，美丽暗沉的明眸长睫，一张张看不到忧愁的脸。正是年少春衫薄的好时光。

 

庭院一角的工作人员

正在修缮的内庭，下部赭红，上部雪白。

 

城堡内有若干大小不等的庭院，这一个通体素白，恰是艳色纱丽最好的背景。

 

金碧辉煌的室内。印北的这些城堡皇宫，其实细看不算精致，装饰细腻的除了梅兰加尔古堡，就是这一座了。这里的装饰虽然密不透风，打眼看去却熨妥，没有明显的突兀。总觉得这里的室内设计不仅完全受印度本土影响，它的谨饬节律甚至图案色形与洛可可风私有微妙关联。

 

涂金施朱的白色大理石柱子。

 

丰饶的门板，纤巧的门扇。

蓝色小室，除了龛内壁画，室内用色图案都不似典型的传统印度风。

 

舶来的蓝白瓷，典型的英伦乡间图案。终于明白了城堡的内饰非传统印式的原因。此间城堡的主人必是受英国、受欧洲文明影响深厚，西风东渐到了这里。

 

庭院深深，一进连一进。

 

华丽丽的摇篮？

 

白色大理石镶嵌花草纹样的墙壁，厚重描花的木门扇，富丽而明亮。虽然也是铺天盖地的繁糜装饰，却有控制，有考量。

 

此处也有彩色玻璃，却不粗陋。

 

暗沉的卧室。印北多处城堡皇宫都华丽，唯卧室里的一张床简陋，而且都是居中布置。不知仅作展示还是过去真的如此，倘若真实，过去的君王也蛮可怜。

 

抛开床榻的简陋，几间卧室颇为富丽，尤其是这一间，从顶到墙至地，室内风格有凡尔赛宫和枫丹白露的丰盛，很似洛可可。墙面的灰蓝色描金图案色彩尤其迷人，是成熟老练的清贵和品味。

 Junagarh城堡屋顶，红岩之上是白色克拉拉大理石。比卡内尔历代王公到了近现代与西方颇为亲近，建筑室内多处可以看到西方文明的影响，产自意大利的克拉拉大理石用在此处也就不足为怪了。

 

站在宫殿屋顶俯瞰城堡内的庭院，很有些荒芜。比卡内尔王公历经二十三代，此座城堡建成于十五世纪，在里面居住生活过的王公也有十几位，现在的城堡宫殿是历代王公不断加建扩建的结果。第二十三代王公已于1988年过世，身后只余一女，女儿如今也近五十岁，好像是印度国会议员，未婚未育。这累世的财富荣耀，眼见着就要雨打风吹去了，不是不令人唏嘘的。

 

印人爱照相，不避镜头，也爱给人拍。大家互照后，年轻妈妈乐呵呵地检视照片。

 

城堡中辟有博物馆，展示王公家族收藏。精美的建筑室内，布满花草纹样浮雕的红岩内墙，绵密浩荡。当年，它何等鲜活热闹过，如今，蒙尘的表面看上去黯淡神伤。

 

博物馆中收藏。武器精美到这种程度，很是令人怀疑其实际功能。












仿佛武侠小说中才会出现的兵器。

 

西风东进的家具陈设

 

室内竟然还有一架带螺旋桨的飞机，貌似是一战中被击落的战利品残件重新组装的，有玩具的既视感。看着模型一般的机身和木制螺旋桨，很难跟战争挂上钩。

 

各色人物。

 

斜阳中的城堡。它的宏大、它的精美、它的荒芜、它内里难以置信的种种，就这样一一由时光呈现。累世的积淀与传承，最终仍没有谁能永远拥有它。不知末代公主身后它的命运将会如何，繁盛也罢颓唐也罢，它还会继续存在。

 

比卡内尔，随便一条空寂的陋巷间即可见这样惊人精美的红岩建筑。

 

这城的红岩建筑与其他处不同，看似繁复却有控制。立面开窗细狭，有节律有重点，十分耐看。近地处大面积的窗扇、高阔的门扇很有西方古典建筑的影子。这种混合风格十分迷人。

 

巷间悠然闲坐的老者。比卡内尔街巷间，尤其是商业街，常见这类距地一定高度，由室内延伸出来的平台，木质、砖石、金属皆有，住家或商户的主人就这样坐在平台上和客户、邻居聊天，是一种自发的社交休闲空间。

 

街巷风景








一行朋友乘电动三轮摩托从一处颠簸着转往另一处。三轮车司机在窄巷间左奔右突，那份勇猛激烈仿佛开得是飞机。路况不好，一手紧紧抓住车内金属扶手以确保自己不会被抛出车外，另一只手抓紧相机，见机举起按一下快门，很少成片。

 

傍晚的街市，逆着下班的人流自行车流穿街越巷。夕阳打在扑面而来的每一张脸每一个匆匆的身影上，耳边人声鼎沸，简直一幅流动的浮世绘。可惜颠簸的车上相机手持不稳，若非与朋同行，我一定叫停三轮车司机，投身滚滚红尘。

人群中这个浴在夕阳中的丰盛女子，她身上裹得满满的红色披肩使得整个人从街市的混乱中跳脱出来。只是不知为何蹙着眉，一副严峻的表情，无端把“恶婆婆”三个字写在脸上。

 

最后一缕斜阳时分，又回到Junagarh城堡。这座孤单的城堡，连同这座不大被旅者关注的城市，与它内里的迷人与活力，就这样奇异交织着，只在余晖中留下一个清晰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