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的利兹商业街。

 

提起利兹Leeds，对这个城市仅有的了解就是曾经的毛纺中心。它和曼彻斯特、伯明翰、利物浦这些工业革命中兴起蓬勃的城市一道，在我的印象中几乎就是狄更斯小说中的场景，蒸汽缭绕、机器轰鸣、烟尘弥漫、阴冷泥泞。。。

工业城市的衰落几乎就是人类社会经济发展进程中绕不过去的一道梗，远有以英国这几个城市为代表的欧洲工业革命时代时期发展起来的前工业城市，近有美国底特律汽车城、我国东北老工业基地等。这些城市曾经盛极一时，很多代表了当时最先进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因而他们的衰落颓败才更令人唏嘘。人类社会每一次新的科学技术进步都催生了一些城市的繁荣发展，也使得依靠前一阶段相对先进的技术兴盛起来的部分城市陷入衰落。而往往越是前一阶段富裕繁茂的城市，后一阶段的落败越为彻底残酷。

这也是为什么我喜欢伦敦这类大都会的原因。当今世界屈指可数的几个真正的大都会，自它们兴起繁荣的那一日起，几乎抓住了人类社会发展进步的每一个节点。它们从未停留在上一个阶段的辉煌中顾影自怜、固步自封，而是大胆扬弃，敏锐地与时代同步向前，一次次华丽转身，将每一个时代的精华留在自身的血液中。

 

车进利兹市区，已过下班时分，街上行人不多。满眼是街道两旁的各个时代各种风格的红砖建筑，路边女子薄暮中扬起的红色长发，烈焰一般。

 

酒店就在市中心。放好行李，正是夕阳西下时，片刻不敢停留便出街。傍晚天还亮着，多数店铺已经打烊。清静的街头。

 

夕阳打在笔直道路尽端的一个圆形建筑上，引人不由自主朝它走去。圆形多用在纪念性建筑上，如此巍峨的古典建筑是什么？走到近前才发现竟然是一个谷物交易市场Corn Exchange Shops，建于两百多年前的工业革命时期。同时期中国的商业形式多还是走街串巷、引车卖浆，想见当时的利兹商业是何等繁荣。

 

离谷物交易中心一箭之地的利兹城市市场Leeds Kirkgate Market，三百年前从一个露天集市开始，一步步加建扩建发展起来，著名的玛莎百货Marks & Spencer就是从这里发源。在英国各地甚至欧洲，这样数层高的古典华厦并不少见，多为博物馆、银行、政府大厦等，做为商业建筑的委实不多见。如利兹城中这样短短一条街道上毗邻的一个又一个华丽商厦更为少见。

 

这栋古老商厦不仅沿用至今，尤为难得的是，它与市民生活仍然保持着密切关系，药店、食品市场、廉价服装、杂货铺等，商厦首层的商业标识并不讲究，甚至有些杂乱，但是商业生活气息十足。街角的这间Market News保留了当时的木作外观，里面的服务却与时俱进。很可惜包括谷物交易市场在内的这几间古老商厦都已打烊，未能进到内里一探。

 

这条街上，除了古典石材华厦，更有为数众多的红砖建筑，乍看上去类似，细看每一栋精彩之处各不相同。这样的老屋，若在我朝，早不知被拆多少回了。在利兹，它们的存在还原了那段蓬勃繁盛的世俗生活，而且一直延续至今。

 

纯粹为捕捉夕阳下的Kirkgate Market，我褪入一条街道。整条商业街两侧首层都是店铺，夕阳劈过这条街，迎光一侧的红砖建筑释放着迷人的瑰丽。

 

正对着商业街上这间大屋，才知此街以King Edward命名。街道不宽，站到到几乎贴着街对面的墙角，才得到这张照片。这时发现，身后是一个有顶拱廊。此时新艺术风格的金属镂空闸门已经拉下一半，里面空无一人。一个高大的黑人保安站在闸门下，见我进入，竟也没有阻拦。

 





于是误打误撞进入了这个迷人的世界。终于有机会进到一个商业建筑内里，尽管是在打烊后。这里显然是在原来开敞街道的上方加建玻璃屋顶，仍然保留原来建筑物内的商铺，玻璃顶棚下的公共空间不仅遮风避雨，而且做为交通、餐厅、休憩用途，使得原本零散的店铺形成整体。

 

顶棚绚丽的彩色玻璃，空无一人的拱廊下小喷泉犹自汩汩，金棕的斜阳在身边漫舞，这个迷人的空间中我久久不愿离去。

 

这个购物中心名为Victoria Quarter，是在平行和垂直的数条商业街上方覆盖玻璃屋顶，使之成为一个整体。每条商业街上的拱顶形式不同。这个拱顶商街是与刚才坡顶彩色玻璃顶棚平行的一条街道，名为County Arcade。每条商街的两个尽端都是出入口。

 

利兹中心区商业设施非常丰富，可见各个历史时期的购物中心。这一个也是在旧建筑基础上改建的。英国设计的实用主义在此处又见到，数层高的玻璃顶棚中心，一根纤细的钢结构柱子就落在中庭中，顶棚四分之一圆处的结构构件简单粗大。这种不带一点花俏的解决问题式的直白放在其他地方几无可能，慢慢了解英国多了就觉得很自然。

 

利兹街景，新老建筑交辉。

 

利兹城市博物馆

 

利兹市政厅，薄暮下和城市博物馆并肩，两栋黑黢黢的古典建筑。英国各地的古典建筑很多采用一种黄色的石材，表面泛黑，深浅不一，以这两栋最为极端。不知是石材的天然色泽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奇怪的是即便同一座城市中的石材建筑也并不全都这样。

 

市政厅周边的这几栋古典石材建筑外墙颜色就很正常。

利兹街景

 

城中心也有这样尺度小小的教堂。这一个有什么特别？细看门洞上方的标识，世界主要宗教都囊括了。真正是有容乃大。

 

利兹中心区地图。这城主要的设施几乎都在五分钟步行半径内，包括市政厅博物馆拱廊商业街等走过的大部分街道建筑。这里是个尺度舒适、非常适合生活的城市。

 

可称最有气质的星巴克

 

从傍晚都到夜幕降临。认识这个城市是从古老的市场开始，结束也是从商业中心。最后一个就在酒店对面，利兹最大的购物中心，竟然以三一Trinity命名。足见这里的商业之繁荣。

 

翌日清晨，离开这座城市前，再次到前晚光顾过的Victoria Quarter一探。这个购物拱廊气质超群，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中。前一晚正是从这个门下误打误撞进入购物中心。尚未到营业时间，只有货车停在门口。偶有勤奋的上班族从此穿行。才发现前一晚不是黑人保安没有拦住我入内，而是这里原本就是不封闭的公共空间。店铺打烊后，拱廊仍可供市民穿行，真正还原其街道的本来意义。

 

借天光细看拱廊顶棚侧壁。这个拱廊无论从整体尺度风格到细节材料装饰，都难与米兰的艾玛努二世拱廊和那不勒斯的翁贝托一世拱廊的宏大细腻相题并论，色彩装饰看上去甚至有些艳俗，然而恰有欢愉的世俗商业气氛。两百多年的精心呵护到了今日也散发出后工业时代难再寻手工感和人情味。

才有机会细细打量店铺。著名的高档百货Harvey Nichols原来也在此设店。

 

清晨的利兹，这个前工业城市已经华丽转身，并秉承它一贯的商业传统，在这个潮流来去匆匆的时代中，不紧不慢，留下一个清晰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