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昌乐与我原来导师是好友，年前杭州与他一起吃饭，他瘸着脚，说是从跳楼下来摔了，然后一瘸一拐说有种残缺之美，自信到自恋无敌了。他的小17岁的学生老婆没见着，有五四之风，学者相当流行和学生结婚。坐他边上问起他最近想些什么（我知道他对禅宗很有研究）？他说一般人是不说的，他在研究灵魂问题，他因为摔腿躺了几个月因祸得福正在写一本关于灵魂的书。梵我合一，好家伙，非常玄幻，非常大唐双龙。我马上说起胡塞尔的先天意识结构，海德格尔的存在，笛卡尔的灵魂论，然而他批判我是“概”帮，太多概念。缺乏攻击性和当时的精神状态，让我木讷应对，最后只能问他你这是不是理论？他说是的。那是不是会错？他说是的。这时候我已经是认输了，逃出了这个理论。不过既然用说去阐释那不可说的，那么此说便不可能是唯一的路径。但如果我没有别的路径，那这便是唯一的了。因为不可说而放弃说不是禅宗的本义。

    当我3年前放弃学术的时候，就应该预料到自己在这方面的退化，退化到只剩下了概念和人名。计算机、哲学、语言学、认知科学、社会学、经济学、文学…… 诸般学问诸多衣裳，在诸多世界中又显得如此单薄，或可遁入一个世界，但却已非我的本义。如果说九年前玉泉夜读维特根斯坦开始的我的语言中心，从西方归来前夕决定放弃学术的语言因为其不能包容语言（生活的细节甚至不能被语言描述，如佛云不可说，不立文字，圣人立象尽意），到今天回返我九年前的诸多道路的源点，缩减语言到去语言中心真正理解了什么，孔子说“不学诗，无以言”，我以为语言是人德（天道在人），语言有道的潜能，器之神在诗性。 诗非浪漫（黑暗污秽也是可以是诗意的，想象古人用的木质的马桶），是一种本真的境界激发开启心境（类似看世界的角度，好像日常说的有灵气有悟性），于是万物之痕迹韵律自然显现，所以海德格尔把语言比作艺术品让真理显现，就好像器物庖丁到某种程度就技近乎于道。语言，人之重器，不可不察。真正的诗性自然会带来拈花微笑（感觉万物皆妙）。这正是禅宗之心心相印。儒道释在此是一体的，虽然三家如何以言修道修人德的路径是不同的。儒家修王道，以言成道、礼教化天下；道家无为，人人自修无须全局法则（仅局部约束，是以小政府）；佛家有小乘大乘，介于儒道之间。

    《五灯会元·七佛·释迦牟尼佛》：“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世尊云：‘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九年前希望以语言创造诸天世界的我如今意识到这是入邪的魔道，在放弃学术的三年后，重新拾起了文字，诸般色相百世轮回微妙法门风风雨雨，只是度己度人，言之内外，应是道身佛心儒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