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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往事

(2013-12-07 20:06:50)

 

外婆去世了。

仿佛是很远的往事,其实只是在几个月前。

短短的几个月,我已经记不得外婆过世的日子,虽然我风尘仆仆地参加了外婆的葬礼。

或许我根本就没想记住这个日子,或许是城里的日月过于混沌,让那些本该记住的重要日子都一同湮灭于过往的岁月。岁月的流逝真让人悲伤,何况它还带走你生命中血脉相连的亲人。

只有现实是真实的,真实地将一切痛苦和绝望摆在你面前。在当下难以言说的生活中,我们似乎自然学会了淡忘,这也许仅仅是一种生理需求。

外婆去世的时候,已经瘫痪在床一年多了,大小便失禁,见人就“呵呵”的哭,好像有说不尽的委屈。后来连儿女也不认得了,肥胖的身子熬得只剩一点骨架,终于过世了。

外爷听见平日安静的外婆开始常常的出气,他知道外婆是要走了,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直到外婆咽了气,然后下炕,叫来了儿子儿媳们。

年近八十的外爷已经老态龙钟了,脸庞浮肿,眼睛里充满血丝,眼眶里似乎始终浸着一些泪水。二姨说,外爷看到她就眼泪汪汪的,大概是怕死。

在我的印象中,外爷不是这样的人。他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在村中很有威望,常常作村中大小矛盾的调节人。也许是见事太多,洞达人情之后,反而只剩下沉默。自我记事起,外爷就是这样终日地沉默着,默默地抽旱烟,默默地坐在炕头饮酒。奇怪的是,这样的沉默从来未让我感到压抑。我甚至想,大概世界本来就是沉默的。尤其是每次从城里回来,在外爷面前坐一会儿,或说些什么,或什么也不说,就忽而意识到,自己在城里的生活,说的话实在是太多了。

外婆总是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见你来了,就挪着肥胖的身子溜下炕,搂柴烧火做饭,问长问短,抱怨老眼昏花,不停地往你碗里夹菜。外婆说起我,总是很回味的样子,“小时候,那么调皮呀!”但她和外爷一样,从来不问你现在工作什么的。你站在她面前,长这么大了,以前那么小,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呢?

外婆耗尽了她最后的能量,长长地叹出最后一口气,就平静了。除了外爷依旧沉默外,儿女们都松了一口气,“终于老了”。儿女们伤心痛哭之后,一样的高兴。人老了,得病受了罪了,是该早早地让她走了。

从电话中得到消息后,我内心平静。即便是葬礼上,想到外婆终于走了,也觉得心情轻松。唯独二老姨挪着和外婆一样的肥肥身躯,在女儿的搀扶下跪倒在灵前,放声哭了句“我的姐姐呀”,我的心就微微抖动。然后泪眼朦胧中,看见二老姨和外婆一样慈祥的脸庞,红着眼睛,嘴角挂着笑,走到我跟前,说:“你外婆这下走了,她一天不走,我就一天睡不着觉!”我的眼泪就刷一下涌了出来。

二老姨的女儿和我年龄差不多,她对我说:“小时候咱常在一起玩,你老打我哭!”我含糊的流露出不好意思的笑,但对于她,我却连一点印象都没有。时间竟让有些记忆荡然无存,实在可怖!在葬礼上看见二老姨,我忽而意识到,外婆也有她的童年,有她的少女时代,以及她永远无法还原的种种往事。在她的记忆里,也有属于我的种种童年往事。现在,外婆去世了,带走了她在这个世界活过的种种记忆,甚至也带走了我自己记忆中无法寻找的我的调皮往事。亲人,与我们相连的,何止是血脉!

葬礼上还有一个人哭得很伤心。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喧闹的院子安静下来,除了唢呐班哀伤悠扬的乐曲。连喝酒的年轻人都停止了喧哗,院子里走动的人都放轻了脚步,仿佛留心着那哭声背后的含义。

哭倒在灵前的是妗子。表弟目光呆滞地坐在灵前,身边依偎着那位黑瘦腼腆的女儿,黑乎乎的大眼睛似乎总是怯怯地望着大人。她的母亲大概有好几年不曾照顾她了。这是个只能归结于命运的悲剧。两个个性水火不容的青年男女走在一起,然后是无休止的家庭矛盾,永远说不清的是非。男的负气出外打工,出事故摔坏了脑子,女的回了娘家,连女儿都不来看一眼。所有的细节都是让亲人们不忍回顾的伤痛,生活却仍在继续。走的人就这样走了,留下来的人不得不面对永无休止的苦痛。妗子哭得伤心,瘦小的身躯因为巨大的痛苦让人觉得沉重。沉闷的鼓点似乎敲击着每个人的心事,又被哀伤的唢呐声一声一声的消散着。我看见掌勺的师傅系着围裙把长勺打在锅边眼圈红红的发呆,一位切菜的添厨妇女把头埋得很深,不时偷偷用袖子揩眼。

外婆瘫痪在床,妗子也没怎么尽到孝道。她带着小孙女生活,有个空闲就躲到麻将场打麻将了,常常顾不上看外婆。可是,面对失去的亲人,那哭声是多么伤心。我理解这种意义上的伤心。一个亲人的离世,这世界就少了一个和你分担快乐和痛苦的人,你的快乐就少了一份你的痛苦就多了一份。虽然在,在他们在世的时候,我们常常忽略。

舅舅和外爷一样,很沉默。表弟出事后,就终日铁青着连脸。对外婆的病,他不大上心,“人老了,就那样了”,“还是小的重要”,他说。

母亲每次回来都伤心,“你外婆呀,总是等我去了,就拉一大堆!”外婆还能走动的时候,我陪母亲去过一回,拉外婆去院子里大便,外婆身上难闻的气味熏得我几乎呕吐。阳光下我晕乎乎地坐在石床上,看看眼前的外婆,看母亲把一大堆黄蜡蜡的被褥衣服拿出来洗,我就满心的愧疚,我又能做什么呢?

现在,外婆走了。窑里没有了臭味。儿子拿着我的手机在外婆曾睡过的炕上玩游戏,外爷在炕头抽烟。儿子是不懂得这个去世的老婆婆对我的意义,他只是想起来问了句:“老外婆是不是死了?”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发了个呆似乎要思考一下“死”的含义,然后扭头又去玩游戏了。

然后是假期,我带了妻儿去各处旅行。回到老家,村里正唱戏。说好要去接外爷看戏的,却迟迟懒着不走。直到中午,去戏场一看,一个年轻人没有,坐了一地老头。我返身回来开车就赶到外爷家。院子很静,夏日的阳光炙热地烤着白地,门虚掩着,外爷躺在炕上,两手搭在胸前,合眼躺着。我说:“外爷,看戏去!”外爷坐起来,看清是我,一边往炕下挪一边说:“你回来了?你该是早点接我来呀,我一个人走不动。”我心里一阵难受,拿起外爷的布鞋,鞋垫皱巴巴的,很脏,我伸手抹平了,一只一只给外爷穿上。

                                                     20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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