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好的聊天对象是出租车司机。和出租车司机聊天,至少有三大优势:第一,出租车司机阅人无数,对人生往往有特殊的理解;第二,出租车司机资讯丰富,当下的热门话题多数能谈出个一二三来;第三,小小空间里的司机与乘客,萍水相逢,别后不见,谈起心来不用铺垫迂回就直奔主题,十几二十分钟的路程下来,可以聊最私密的话题,却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用知道。第四,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几乎世界上所有的出租车司机都喜欢和乘客聊天。
在悉尼坐出租车,常常碰到华人司机。初到悉尼时,我总是很躇踌该用哪种语言和他们打招呼?后来我找到一个好办法。在多数情况下,如果用英语问一句“Do
you speak Chinese?”很多华人司机,尤其是新侨,都会热情地对你打开话匣子。
前不久遇到一位来自上海的司机。为了叙述的方便,我们就叫他老陈吧。老陈那天很高兴,一是因为女儿今年考上了精英中学,二是他第二天就要和太太休假回上海。老陈属于咱们国家最早的一批自费留学生,来悉尼读的是化学博士,毕业后进了本地一家化工厂做技师。技师的收入不错,算是中产;但老陈善于研究,他发现,他那工作刚好跨进中、高收入的门槛,得按高标准交个税,七扣八扣下来,拿到手里的钱还不如一些收入比他低的人。
老陈于是辞了职,贷款买了一辆出租车。最初几年当然辛苦,因为要还车贷款。这几年贷款还完了,老陈平时自己开赚车费;有事的时候就把车租给别人开收份儿钱,旱涝保收,比当技师舒服多了,并且收入也不错。老陈的女儿是来悉尼以后生的,女儿上面还有一个儿子;两个孩子都争气,考上了公立的精英中学。老陈说,他如今是悠哉游哉,享受生活。
可我最牵挂的是司机老张。老张是我来悉尼后碰到的第一位华人司机,个头不高,白白净净的圆脸透着和气。当时正下着大雨,老张殷勤地从车里跑出来帮我把大行李箱塞进汽车的后备厢。一上车,老张就用中文就问我:刚从大陆过来吧?——所以说出租车司机的眼睛厉害呢:没等我开口,已经猜到我的大致背景了。
遇上自己同胞,自然分外亲切。老张一路上指指点点告诉我各处地名,直到我问他来悉尼前在大陆是做什么的?老张摇了摇头:哎呀不提啦不提啦,我当年是放弃公职自费出来留学的,如今我原来的同事都做了很大的官啦……
老张是个顾家的人。当初来澳大利亚时,是把老婆孩子放在国内自己出来的,拿到绿卡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娘儿俩接来团聚。老张的英语不灵光,留学的专业也不好找工作,兜兜转转做了出租车司机。司机上下班时间不固定,最先和他疏远的是好不容易才团聚的太太。来悉尼没几年,太太带着儿子和老张离了婚,从此老张在澳大利亚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
老张供职的是一家华人出租车行,同事不多,平时大家各忙各的难得碰头,偶尔周末聚在一起聊聊天,喝喝酒,这是老张在这里唯一的社交。老张想,虽然我已经是澳大利亚人,但总有一天我是要回国的:“家乡好啊,有从小玩大的朋友,有亲戚家人,多热闹!”
为了这个回家的打算,老张把生活分成两半:半年在澳大利亚,半年在中国。澳大利亚出租车司机的收入并不低,但老张没买房,而是一直租房子住。老张在悉尼的生活很简单:一间房,出车、回家、睡觉、再出车、回家、睡觉。除了定期去看看儿子,老张的全部聊天对象就是他的客人。苦干半年后,老张就把车交回公司,买张机票回中国!
回到国内的日子就开心啦。老张这些年没少存钱,先在家乡买了一套公寓,后来又贷款买了两间临街的商铺。在国内的这半年,老张一般有3个月在家休息、会朋友,另外三个月就用来寻访祖国的名山大川:“这些年,国内好玩的地方我都去遍啦,连西藏新疆我都走到了!”
老张说,每年最难过的,是刚从国内回到悉尼的那段时间:“前面还有6个月寂寞辛苦的生活,刚开始那几周,真是很难熬!”老张的目标是干到退休,然后回国。那时候,房贷款应该已经还完了;老张在澳大利亚能领一些养老金,加上国内商铺的租金,在国内应该能够生活得挺宽裕。
临分手时,我和老张交换了电话号码。快两年了,我一直留着老张的电话号码,却从来没有给他打过电话。记得老张当时告诉我他打算去宝岛台湾看看。这两年不知他成行了吗?(晨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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