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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读《司马迁报任少卿书》

(2020-12-13 09:52:04)

冬夜醒来,梦里的思绪即刻被屋外呼啸的长风吹散,脑颅里的温馨于是被一种肃穆感或萧瑟感代替了。寒风呼啸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是单调,一起一伏的单调的长啸由远而近,近处的细枝和枯叶和其它弱小的杂物附和着那长啸,增添着长啸的气势和力量,也陡然增加了自己的存在感。远近就这样呼应起来,造就着一个只有寒风狂舞的枯寂的世界。让人莫名想起一个被异族军队入侵的部落,部落精干的生命者完全被折服,一些琐屑人物借助外族的势力聒噪和折磨起昔日蔑视着他们的邻友,这两种力量笼罩在部落里,有着一种奇怪的和谐与秩序。屋外的寒风呼叫中,脱离枝干的细叶纷纷,盘旋在虚空里片刻又跌落,扰乱着主人的家园,也颠簸着自己的身躯。

在这样萧瑟的冬日,读一读司马迁,会给人一种震撼的力量。读过《汉书司.马迁传》之后,你一定会用伟大这个词赞叹司马迁,也一定会从班固的文本记载中感受到一种无形的永恒之力,这个力量完全可以和此刻身边来自遥远的寒风呼啸的力量抗衡。

司马氏世典周史。司马迁的亲族是社会秩序的观察者和记录者这或许是一种神秘的传承。《汉书.司马迁传》记载司马迁的父亲“乃论六家之要指”,成为后世学人必读之经典,其论“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孝令,曰‘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阴阳学说对于一年四季、八卦方位、十二星次、二十四节气都有各自的规定与禁忌,说顺着这些就会昌盛,违背这些就会灭亡,其实未必如此,只是“使人受到限制而产生许多畏惧”。)”表达出一种英勇卓绝的力量,人在天地间虽为天地局限,但不可因之“拘而多畏”。司马迁完全继承了这种力量,在司马迁写给其友人任安的一封回信中(《报仁安书》),我们能够真切地感受到这种力量。

文中写道:顾自以为身残处秽,动而见尤,欲益反损,是以独郁悒而无谁语。谚曰:“谁为为之?孰令听之?”盖钟子期死,伯牙终身不复鼓琴。何则?士为知己者用,女为悦己者容。若仆大质已亏缺矣,虽材怀随和,行若由夷,终不可以为荣,适足以见笑而自点耳。(只是我自认为身体已遭受摧残,又处于污浊的环境之中,每有行动便受到指责,想对事情有所增益,结果反而自己遭到损害,因此我独自忧闷而不能向人诉说。俗话说:"为谁去做,教谁来听?"钟子期死了,伯牙便一辈子不再弹琴。这是为什么呢?贤士乐于被了解自己的人所用,女子为喜爱自己的人而打扮。像我这样的人,身躯已经亏残,即使才能像随侯珠、和氏璧那样稀有,品行像许由、伯夷那样高尚,终究不能把这些当做光荣,只不过足以被人耻笑而自取污辱。)

这一段话竟然让人有潸然泪下的冲动,并不是因为什么不遇伯乐之悲或大人物平庸不公之忿,而是一种真真切切的通心。一个人能在这个时候这样的处境中如此认识自己,真得是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能够帮助他了,除了神,真得没人能够靠得住了。能够承担这种孤独与落寞,尘世的封锁或压制或无视或侮辱或痛苦或荣誉,对这个人也就不会起什么作用了。司马迁能够写出《史记》,是与神同行了。但作为人,看到这里,总觉得心痛!

司马迁给任少卿(仁安)回信是正是冬季,“今少卿抱不测之罪,涉旬月,迫季冬,仆又薄从上雍,恐卒然不可为讳,是仆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您蒙受意想不到的罪祸,再过一月,临近十二月,我侍从皇上到雍县去的日期也迫近了,恐怕突然之间您就会有不幸之事发生,因而使我终生不能向您抒发胸中的愤懑,那么与世长辞的灵魂会永远留下无穷的遗憾。)”

在瑟瑟地酷寒中,司马迁向身陷囹圄地旧友传递发自内心的力量:如今朝廷虽乏人,奈何令刀锯之余,荐天下之豪俊哉!仆赖先人绪业,得待罪辇毂下,二十余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纳忠效信,有奇策材力之誉,自结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遗补阙,招贤进能,显岩穴之士;外之,不能备行伍,攻城野战,有斩将搴旗之功;下之,不能积日累劳,取尊官厚禄,以为宗族交游光宠。四者无一遂,苟合取容,无所短长之效,可见于此矣。乡者,仆亦尝厕下大夫之列,陪外廷末议。不以此时引维纲,尽思虑,今已亏形为扫除之隶,在阘茸之中,乃欲卬首伸眉,论列是非,不亦轻朝廷、羞当世之士邪?嗟乎!嗟乎!如仆尚何言哉!尚何言哉!(如今朝廷虽然缺乏人才,但怎么会让一个受过刀锯摧残之刑的人,来推荐天下的豪杰俊才呢?我凭着先父遗留下来的事业,才能够在京城任职,到已二十多年了。我常常这样想:上不能对君王进纳忠言,献出诚实的心意,而有出谋划策的称誉,从而得到皇上的信任;其次,又不能给皇上拾取遗漏,补正阙失,招纳贤才,推举能人,使隐居在岩穴中的贤士不至被埋没;对外,又不能备数于军队之中,参加攻城野战,以建立斩将夺旗的功劳;从最次要的方面来看,又不能积累老资格,在言论方面立功,谋得尊贵的官职,优厚的俸禄,来为宗族和朋友争光。这四个方面没有哪一方面做出成绩,我只能有意地迎合皇上的心意,以保全自己的地位。我没有些微的建树,从这四方面就可以看出来了。以前,我也曾夹杂在下大夫的行列,跟在外朝官员的后面发表一些微不足道的议论。我没有利用这个机会申张国家的法度,竭尽自己的思虑,到如今已经身体残废成为打扫污秽的奴隶,处在地位卑贱的人的行列当中,还想昂首扬眉,评论是非,不也是轻视朝廷、使当世的君子们感到羞耻吗?唉!唉!像我这样的人,尚且说什么呢?尚且说什么呢?)

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乃如左丘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而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古时候富贵但名字磨灭不传的人,无法完整地记录,只有那些卓越洒脱不平常的人才被称颂。周文王被拘禁而推演了《周易》;孔子受困窘而作《春秋》;屈原被放逐,才写了《离骚》;左丘明失去视力,才有《国语》;孙膑被截去膝盖骨,《兵法》才被撰写出来;吕不韦被贬谪到蜀地,后世才流传着《吕氏春秋》;韩非被囚禁在秦国,写出《说难》《孤愤》;《诗经》三百篇,大致是一些圣贤们抒发愤慨而写作的。这些人都是(因为)感情有压抑郁结不解的地方,不能实现其理想,所以记述过去的事迹,使将来的人深思。就像左丘明没有了视力,孙膑断了双脚,终生不能被人重用,便退隐著书立说来抒发他们的怨愤,想到活下来从事著作来表现自己的思想。)

且负下未易居,下流多谤议。仆以口语遇遭此祸,重为乡党戮笑,以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虽累百世,垢弥甚耳!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身直为闺閤之臣,宁得自引深藏于岩穴邪?故且从俗浮沉,与时俯仰,以通其狂惑。今少卿乃教以推贤进士,无乃与仆私心剌谬乎?今虽欲自雕琢,曼辞以自饰,无益,于俗不信,适足取辱耳。要之,死日然后是非乃定。书不能悉意,故略陈固陋。谨再拜。(再说,戴罪被侮辱的处境是很不容易安生的,地位卑贱的人,往往被人诽谤和议论。我因为多嘴说了几句话而遭遇这场大祸,更被乡里之人、朋友羞辱和嘲笑,污辱了祖宗,又有什么颜面再到父母的坟墓上去祭扫呢?即使是到百代之后,这污垢和耻辱会更加深重啊!因此在肺腑中肠子里每日多次回转,在家中心神不定,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一样;出门则不知道往哪儿走。每当想到这件耻辱的事,冷汗没有不从脊背上冒出来而沾湿衣襟的。我已经成了宦官,怎么能够自己引退,深深地在山林岩穴隐居呢?所以只得随俗浮沉,跟着形势上下,以表现我狂放和迷惑不明。如今少卿竟教导我要推贤进士,岂不是与我自己的内心愿望相违背的吗?现今我虽然想自我雕饰一番,用美好的言辞来为自己开脱,这也没有好处,因为世俗之人是不会相信的,只会使我自讨侮辱啊。简单地说,人要到死后的日子,然后是非才能够论定。书信是不能完全表达心意的,因而只是略微陈述我愚执、浅陋的意见罢了。恭敬地拜两次。)

这些看似自惭形秽的话语,后人读起来,莫不感受到一种浩荡的精神力量。汉武帝和司马迁在其当时,一个是主宰万生的帝王,一个是如蝼蚁般的家臣,其地位完全不在一个层次。然而,让后人恒久敬仰的慢慢变成了司马迁,而汉武帝除了让一些怀有叵测之心的英雄们意淫时口头上敬仰一番之外,几乎成了无人问津。老子讲: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而时光更不仁,以帝王将相为刍狗了!

毛姆在《月亮与六便士》中写过:I confess that when I first made acquaintance with Charles Strickland I never for a moment discerned that there was in him anything out of the ordinary.Yet now few will be found to deny his greatness.I do not speak of that greatness which is achieved by the fortunate politician or the successful soldier; that is a quality which belongs to the place he occupies rather than to the man; and a change of circumstance reduces it to very discreet proportions.The Prime Minister out of office is seen too often, to have been but a pompous rhetorician. and the General without an army is but the tame hero of a market town.The greatness of Charles Strickland was authentic.(老实说,我刚刚认识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的时候,从来没注意到这个人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但是今天却很少有人不承认他的伟大了。我所谓的伟大不是走红运的政治家或是立战功的军人的伟大;这种人显赫一时,与其说是他们本身的特质倒不如说沾了他们地位的光,一旦事过境迁,他们的伟大也就黯然失色了。人们常常发现一位离了职的首相当年只不过是个大言不惭的演说家;一个解甲归田的将军无非是个平淡乏味的市井英雄。但是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的伟大却是真正的伟大。)

司马迁的伟大正是这种伟大,一种不为同时代所理解却为后世恒久敬仰的伟大!

 冬日读《司马迁报任少卿书》


冬日读《司马迁报任少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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