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一) 烧煤炉的日子
(2015-03-10 12:2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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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分类: 旧事回味 |
大年初一,迎着寒风,踩着除夕烟火爆竹留下的红色碎纸,走在故乡新村的小路上。路边的饮食店,冬日用煤饼炉取暖,临街的墙角堆放着一堆煤饼。我走上前去,端详着那乌黑的柱状物上整齐的12个孔洞。煤球和煤饼,在现今的上海已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但烧煤炉的日子却深深地印在我们这代人的脑海中,把我带回那过去的岁月,象发黄的老照片那样弥足珍贵。
烧煤炉的日子,折射的是我少年时代中国的政治和经济发展的一段无法抹去的岁月。煤炉,作为上海几代人的做饭灶具,不象今天的人们关注的是环保、安全问题,当时,煤炉问题是老百姓开门七件事中“柴米油盐”的头等生存之计。在那个物质匮乏的计划经济时代,每家有个煤球卡,每户按人头规定煤球或煤饼的供应量。于是,几分钱一斤的煤球如何节约使用是精明的上海人家关注的热点。
烧煤炉的日子,是我儿时运筹学、时间管理效率等现今作为管理要点最初的启蒙教育。清晨起来田径训练前,母亲在被窝中就叫我先去看看煤球炉子:如果煤炉上的铝制水壶(上海人俗称铜吊)的水是温温的,煤层下层微红,上面黑黑的,那是合适的,马上打开炉门,等母亲起床时水即烧开,上层煤层烧的通红时,既可烧早饭了;如晨起时煤炉上的水壶已经沸腾,煤炉上的煤层已经烧透,一边要马上加煤球,一边要检讨昨夜炉门没关紧或封炉的煤层没压紧,为那不应该的煤球浪费而懊恼;最恼火的是晨起发现煤炉冰冷,熄火了,急叫母亲起床重新生火:把炉内的煤灰煤球倒干净,先把一些废纸和刨花等易燃物点着,再把一些细小的木柴放上去,然后把较粗大的木柴放上去,等木柴烧得微红时,再把煤球或煤饼轻轻搁上,要留出充分的空间,然后不断地用蒲扇扇那炉门,当浓烟顿起,被熏得泪眼紧闭、连连咳嗽时,想着孩子要上学、大人要上班,那懊恼之情可想而知……。傍晚母亲下班回家,第一件事是把炉门打开,把下面的炉灰捅了,然后急着淘米、洗菜,当炉火通红时,把那炒、爆等需用急火的先烧了,等新煤添上后,炉上就是炖、焐、烧等需用慢火的活,母亲那种弹钢琴似的安排,至今想来都是一种艺术般的享受。晚上上床前的最后一件事,一定是煤炉封好了吗?炉门大小是否正好?煤饼炉上的铁板是否放平……。总之,在我儿时,煤炉这根神经全家老小都会崩得紧紧的,丝毫不敢懈怠。
烧煤炉的日子,普通人家在做煤饼、搪煤炉上的智慧让我刻骨铭心。在那个国企普通职工每月工资18~36元的岁月中,几分钱一斤的煤球和煤饼,一个月数十斤的煤耗是一笔巨大的经济开支。于是,自己做煤球、做煤饼成了节俭、精明的上海人日常生活的一道风景:数周一次,母亲带着我们三个儿子,全家上阵,在新村楼下找个朝阳空旷处,把买来的精煤以一定比例匀上粘土,和水成较稠厚的泥状。那粘土比例是做煤球和煤饼的关键,加多了烧不着,加少了不经烧。煤球一个个要做得匀;煤饼是有个模子要使劲敲,使齐紧实。早上做完暴晒一天,晚上收回放于阴暗处凉着,要放置数周的干煤球、干煤饼才是最适宜的。于是,家家户户的煤球箱、煤饼格就成了当时上海千家万户的必备之物。和做煤球只要出力不同,搪煤炉在当时可是一个关系到开们七件事头等大事的技术活,新村里总有几个手巧会做的民间大师。搪煤炉的那天,母亲早早地买好我们那时眼馋很少享用的大鱼大肉。搪煤炉的师傅到来,先用废铁皮做个柱状的炉壳,然后用他带来的专用的粘土,搪成一个上口小、下口大、拔风效果好,烧几年内胆也不会开裂的煤炉。看着精致的煤炉顷刻制成,咽着口水看着大师尽情地朵颐美食,幼年的我深深体会“人有一技,衣食无忧”的涵义。
烧煤炉的日子,也有许多温馨的回忆。每年过年,煤炉门关得小小的,用一个半球状的汤勺,做出一个个嫩黄饱满的蛋饺;除夕夜煤炉上焐着的水笋烧肉的香味,陪伴着我在睡梦中跨年;煤炉上半人高的大锅的粽子,那荷叶的清香是我童年端午的回忆……。那时,几户邻居家的煤炉合放在一个厨房,谁家的煤炉灭了,用火钳夹一块煤饼,到别家的炉子上引着,或者索性把别家的上面半旺的煤饼换来,这种邻里间的互通旺火的温情,今天看来也格外珍贵。
烧煤炉的时代过去了,那个年代在煤炉门的日复一日的开启闭合中,构成了我们儿时一段耐人寻味的往事。那煤炉燃烧着我们曾经的时光,也燃烧着我们这一代人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