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挥手,康定园的九载风雨
(2014-08-21 07:44:32)分类: 自选精品 |
上海的仲夏十分闷热。我一个人独自坐在康定花园那欧式小洋房的302办公室里,那被我每日用藏香和日本盘香熏得微香的空气中,似乎有一种酸酸的、难以用文字表达、百感交集的离别味道。
思绪飞回9年前的那个仲夏:当我平身第一次走进康定花园,既没有被那1923年建造的三幢别墅的气派和优雅所陶醉,甚至无暇欣赏我平时很钟爱的老洋房的带有竖式天窗的红瓦白墙、半圆形的外挑露台、罗马立柱后的三开大门和屋内的柚木护墙和雕花门廊。我只有一种在自己职业生涯中很少见的忐忑:走进康定园,意味着要完成从一个基层医院管理者到政府办医、宏观医院管理者的蜕变,其中对机关的文化、流程、横向协调的把握,我如此一个个性、激情、对效率要求甚高的人,是否能适应?全国首创、在当初也是唯一的省市级的管办分开改革试点,尽管市府在职责界定、人财物授权上作了事后被证实是完美的构架,但其运作、执行几乎都是空白,都要我们这批改革者去创新和探索……,在深感任重道远、如履薄冰的同时,那种不安可想而知。
一个涉及到管理体制的改革,一个管办分开新机构的创业之路必定是坎坷、艰难和曲折的。面对医院长期以来的决策和管理者职责不清、错位越位不作为并存的乱象,何处着手?方向何在?香江水畔,我在香港医管局考察三周;狮城海边,我去新加坡新保集团虔诚取经。我们的领头羊果断地提出以出资人制度为管理纽带,建立了全国首创的医院院长量化绩效考核体系;我们开始组建世界上最大信息量的医院联网共享;我第一年争取到的市级医院学科建设费用3000万,是当年卫生系统科研经费的10倍;我最早提出的“专业化管理”理念成为申康非行政化管理的共识……。然而,改革往往与现行的模式和习惯相左,全国唯一的省市级管办分开的新生事物,打破几十年的管理模式,其资源和权利再分配必然造成社会震荡,由此造成的非议和被孤独,使我们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曾记得,那次被卫生部领导钦点参加全国医院法人治理研讨,那个主持会议的政府官员,全场专家官员一一点名发言,硬生生地把我撇在一边;曾记得,那次参加香港医管局大会,卫生部领队向港方介绍申康时的那种令人尴尬的口吻和调侃;更令我刻骨铭心的是,那次申康周年活动时,那位微醉的女处长那充满委屈、无奈、孤独的哭声,令全场动容,那是大家备尝艰辛、宣泄倾诉的共鸣,更是我们义无反顾、无怨无悔的共勉。
不由自主地打开通往露台的那落地钢化玻璃大门,再一次深情地看看那欧式大理石天使石雕的荷花池和康定花园的满园郁绿,她们与我一起度过了青灯黄卷、呕心沥血的九载岁月,她们见证了我与康定园人一起忍辱负重、奋发崛起的九度春秋。在这里,我们康定园人勇敢改革、大胆创新,在全国开创了以规划为统领的战略管理、以考核为抓手的绩效管理、以预算为基础的运营管理的“科学化、专业化、精细化”的“申康模式”;在这里,我与康定园人一步一个脚印,创造了医联信息共享、市级医院统一预约挂号、跨院跨行一站式付费、一日手术占手术总量25%以上、平均住院天数8.7天……,一个又一个中国之先。康定园白楼的罗马立柱可以见证:在中国公立医院改革的长河中,申康9年的不懈奋斗或许只是沧海一粟,但这或许是我医院管理职业生涯中难以抹去的一段,这九载风雨中凝聚着我作为一个学者型医院管理者的理念精华和实践心血。
把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听着自己的脚步在熟悉的柚木楼梯上敲出的余音,我在白楼门前的立柱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徐徐地向康定花园的大门走去。一年前,看着302室左邻右舍的二个申康开创者的先后搬离,只在4层阁楼上留下一个象征性的办公室,我潜意识地预见着离别之日的到来。或许,冥冥之中我的康定园之梦是美满的,春种秋收的欣喜频频而来:继2010年医联工程首获中国医院协会第一个科技创新一等奖之后,2012年院长绩效考核再获此奖,我成为中国医院协会唯一二次获得科技创新一等奖的丰收者;医联工程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创医院管理获奖级别的最高;2013年我被评为中国医改十大新闻人物;2014年我破天荒地承担了国家卫计委有关公立医院改革的三项重大课题,使我9年承担数十项国家和上海市科研项目和得到数千万科研资助的记录再添含金量……。我再一次宽慰自己,离开康定园,我已没有遗憾!
如果说,当初离开儿科苑还有一丝不甘、离开复旦时有几分释然、离开汾阳园有万分不舍,这次离开康定园的淡定使我自己都有点惊讶。或许是从不惑到知天命的彻悟,岁月教会了我很多,让我变得成熟;或许是半辈子的人生之路,已经让我学会坦然,不需要再刻意地证明自己。于是,我轻轻地吟诵着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挥挥手,身后留下康定园和我的九载风雨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