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鉴:从春秋到战国之废土霸主
(2022-11-02 20:5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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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战国霸主 |
分类: 史海钩沉 |
题目:史鉴:从春秋到战国之废土霸主
作者:王伟
书报刊名:《世界军事》2022年九月上,第13~15页
春秋时代的秦国,从各方面看,都是一个与中原诸国“画风”迥异的国家。诸多先天因素决定了秦国当时的扩张存在一个无法突破的上限,而同样的因素,又为战国时代秦国吞并六国提前埋下伏笔……
始于陇西
据载,秦人先祖可追溯到商代。在商周之变前夕,嬴姓部族仍选择站在商王朝一边,面对以周人为首的联军,他们抵抗到最后一刻。
在商朝灭亡后,嬴姓族人作为“前朝余孽”而遭到清算,继而被分成若干支发配到不同的“老少边穷”地区。当初嬴氏的家主(同时也是商的重臣)飞廉生有两子,长子恶来,少子季胜。当时,季胜一支被发配到今天山西西南部地区,成为后来赵国的先祖,而恶来一支,则被发配到更荒蛮的陇西地区,即今甘肃东南部,成为后来秦国的先祖(编注:为行文方便,我们不妨提前以“秦人”来称呼他们)。
秦人当时的流放地,处于诸夏文明与游牧部族的交界地带。对农耕族群来说,那里不仅自然环境相对恶劣,还须时时提防周边游牧部族袭扰。这些外来的流放者,不得不一面荒野求生,一面为争夺有限的生存资源与蛮族正面搏杀。史书记载,秦人最初几代首领都死在同戎狄的交战中,不难想象当时的惨烈程度。
正因秦人长期处于一种战时或准战时状态,久而久之,他们的社会组织结构发生了变化。对比东方的诸侯国,秦人首领在族内拥有更高的权威性,甚至是独断权。
随着时间推移,那些曾桀骜不驯的殷商遗族的后代,最终还是臣服于周人的统治。周王室对于前朝遗族的芥蒂,也一点点淡化。周孝王时代,秦人首领非子,因善于养马,被周天子册封为子爵(在冷兵器时代,马匹是重要的战略资源)。按规制,一个子爵的封地通常只有50里,且无权独立建国,只能作为王室或其他诸侯国的附庸。然而,对一群流放者的后裔而言,这个封赏足以改变族人的命运。
非子的封地,位于今甘肃天水一带,当时称为“秦邑”。按传统姓氏规则,在获得秦邑封地后,非子的族人便被称作“嬴姓秦氏”,而他们的家主,也被称作“秦非子”。至此,历史才真正有了“秦人”之称。
开拓废土
公元前771年镐京之变,周幽王与太子伯服先后死于乱军之手。这场由王室夺嫡所引发的变乱,秦人首领开(嬴开)与郑武公、晋文侯等诸侯一道,抛弃了更正统的周携王,选择原废太子姬宜臼(周平王)一方,并将后者一路护送到洛邑。
东迁洛邑后,面对同样投下大本钱的秦人,周王室却拿不出重金来封赏。因为当时的关中盆地,在战火肆虐下已变成一片废土,戎狄各部族纷纷迁徙到这块周人曾经的“龙兴之地”,并以此为跳板,不断袭扰中原地区。
最终,周平王将嬴开的爵位从子爵提升到伯爵,这意味着秦人拥有了独立建国的权力,而嬴开也由此成为秦国的开国之君,史称“秦襄公”。至于国土,那就需要秦人自己去开拓了。周平王向秦伯许诺:“戎无道,侵夺我岐、丰之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出自《史记·秦本纪》)这相当于周天子给了秦伯在废土之上的开拓权。
由此,秦人开始了与戎狄各部旷日持久的厮杀,秦国疆域也一步步扩大。至秦襄公之子秦文公时,秦国已将国土拓展到岐山周故地。为进一步强化与周王室的关系,秦文公将岐山以东的土地,又送还给周天子。
废土之上与异族的厮杀,远比中原地区贵族间点到为止的战争惨烈。常年的高烈度战争,使得秦国的集权程度要比当时的东方诸国高得多。事实上,秦贵族从始至终都未成长到能与国君对抗的程度。在东方各国贵族动辄跟国君对骂甚至弑君时,秦国国君却可以刑杀大臣,秦文公甚至针对贵族制定了“夷三族”的刑罚。
由此可见,后来在战国变法浪潮中,秦能成为集权程度最高的一国,而自商鞅开始,秦国历届国相又都难有善终,这些并非偶然。因为早在春秋时代,一切就已埋下伏笔。
秦晋同盟
公元前659年,秦穆公继承其兄秦成公之位,成为秦第九代国君。其实,自秦襄公开始,这种“兄终弟及”的权力传承模式,在秦国一百多年的历史里已多次发生。究其缘由,还是因为秦人长期处于战时状态,秦君并非虚君,而是必须像蛮族首领一样起到“头狼”的作用。这种情况下,权力传承自然会看重个人威望,而非礼法。自秦穆公开始,随着秦国根基日益稳固,这种“兄终弟及”的模式也随即成为历史。
除了让权力承袭回归“正统之外”,秦穆公还进一步强化自己对国家的控制力——原本秦君的集权程度就已远超中原诸侯,在此基础上,秦穆公又效法齐、晋等国扶植新贵压制旧贵的做法,重用百里奚、骞叔等外来臣子,以此来稀释秦国老贵族本就不怎么大的权力。这种重用外邦客卿的传统,在战国时代被进一步发扬光大,商鞅、张仪、范雎、吕不韦等人,都是这一传统下的产物。
回到正题,秦穆公嗣位后不久,秦国就击败了茅津戎,打通东渡黄河的茅津渡(今山西运城平陆县茅津村,南岸为河南三门峡市),这让秦人终于有了能接触中原地区的通道。同一时期,晋献公统治下的晋国如日中天,这让秦穆公意识到,面对东方这个强大的邻居,此时合作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公元前656年,秦穆公迎娶了晋献公的女儿穆姬(世子申生的姐姐),通过联姻,秦晋两国成为同盟,“秦晋之好"的典故便由此而来。这一同盟的达成,双方在向西(秦)、向东(晋)扩张时,彼此都少了后顾之忧。然而,这一同盟却无法消弭彼此的觊觎之心。在秦晋联姻的同一年,晋献公先后吞并了虢、虞两国,夺占了崤山谷地,这等于提前控制了秦国进入中原的最佳通道。
在此后的20多年里,晋国两次权力更迭,背后都有秦的影子。晋惠公夷吾和晋文公重耳,都是在秦军的护送下回国“嗣”位(夺位)的。显然,秦穆公试图通过投资晋国下代国君的方式,来让自己获得染指中原的机会。
不过,秦穆公高估了晋国国君的政治影响力。晋惠公夷吾嗣位后,便与秦国反目。晋文公重耳同样是靠秦国的支持夺了自己侄子的爵位,但这仍未改变秦晋同盟的基本框架。城濮之战中,秦国全力支持晋国,但最终还是晋国“吃肉”、秦国“喝汤”。
困居西戎
以晋国当时的巨大体量横亘在秦国面前,秦国无论如何都无法达成向东扩张的目的。因此,春秋时代的秦国与晋国保持友好关系,是当时不二选择。然而,公元前630年,秦晋联合攻郑时,秦军半途退出,导致晋国的计划流产,秦晋同盟由此出现裂痕。
公元前628年,晋文公去世。秦穆公当时不顾百里奚和骞叔的苦谏,要求3万秦军秘密穿过晋国所控制的崤山谷地,长途奔袭郑国。只要控制了郑国,就意味着秦国借此控制了中原。
这个异想天开的计划,最终以失败告终。秦军在向郑国进军途中被对方察觉,秦军最终无功而返。在崤山谷地,这支早已人困马乏的秦军,遭晋军伏击,最终全军覆没。这便是历史上著名的“嵴之战”。
是役标志着秦晋同盟的彻底破裂,也标志着秦穆公东进中原的幻梦破灭。此后,秦晋两国爆发过数次战争,最终都是秦国被晋国牢牢锁死在远离文明核心的关中地区。此后,秦穆公不得不放弃东进中原的企图,开始专注于向西扩张,先后灭掉戎狄12国(一说20国)。周王室出于平衡晋国影响力的考虑,封秦穆公为西戎伯主。
公元前621年,秦穆公去世。去世前,为保证给世子去除潜在威胁,秦穆公逼迫200多名重臣为自己“殉葬”,秦国管理层几乎被一网打尽。原本远离文明核心区域且高度集权体制,极易压制人才,令秦国的人才储备远不及其他诸侯国,秦穆公临终时的“殉葬”名单,无疑又狠狠补了一刀。此后,秦国的上层开始日益趋于平庸乃至昏聩,而晋国的存在又锁死了秦的扩张上限,最终,秦穆公的霸业不得不在一代人之后,便匆匆画上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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