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蒹葭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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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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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面笼起一层薄薄透明的雾,风吹过来,带着新鲜的荷叶荷花香……这风从南面吹过来,从稻秧上苇尖吹过来。水面没有一只船,水像无边的跳荡的水银。”
作家孙犁用清新隽永的文字,用白描的手法,为我们绘制出一幅幅唯美的画面。
而我的故乡虽不在冀中,也一如白洋淀一样苇丛处处、苇海深深浩大而壮阔。
明媚三月,忆起在彩云之南的初春里。在田边地头、池塘沟畔、农舍旁,一丛丛、一片片,一簇簇生长着茂密的芦苇。在傍晚的落日余晖照耀下,青翠的叶片闪着一层光泽,随着秋风摇摇摆摆,像遗世独立的佳人。
相传很久以前,牟定坝子是布彝族小伙、姑娘谈恋爱的聚集地,每逢赶集天,集市上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有一年,牟定坝子正逢正月十五,这天,太阳已挂在西边山顶了,山路匆匆而来,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他正忙去对歌寻亲。当他赶到集市上时月亮已爬上了山顶,人群中他见一个姑娘犹如仙女下凡,千娇百媚、如花似玉。小伙子立即打听姑娘名叫细妹,于是故意走到她面前亮开嗓子,唱起情歌。细妹子听了小伙子先天的好嗓子后,不甘示弱地与他对唱起来,你一首我一首,对答如流。很快,小伙子和细妹子相爱了,两人悄悄离开人群,到僻静的地方过甜蜜的二人世界去了。
后来,几经往来的小伙和细妹已情深似海,便结成了夫妇。夫妻俩在一起生活后,小伙子觉得细妹的身体冷冰冰的,自己则一天天面黄肌瘦,于是他就悄悄去找风水先生问个究竟。
“不好了,依我看你的妻子是个鬼姑娘。”风水先生说。
小伙子不信,还说他与细妹情投意合才成亲的,风水先生递给小伙一把晒干了的芦苇说:“你若不信,今晚上趁她睡着后,把它(芦苇)点火到床上看看就知道了。”晚上,小伙按风水先生的吩咐,把芦苇点起火,到床上看妻子,此时,床上果然是一大堆人的骨头,小伙害怕极了,但又不敢惊动她。
第二天一早,也正是古历七月十五,小伙慌慌张张跑到风水先生家,把昨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风水先生,请求风水先生赶快帮帮忙。风水先生叫小伙子把家里的水桶底烧通无数个小孔,黄昏时叫细妹到水井挑水,风水先生这时到小伙家里,将一把芦苇插在小伙的门楣和窗楣上,接着右手持一把菜刀,左手端一碗水,双眼微闭,将菜刀往碗中指指划划并轻声念道:“天灵灵,地灵灵……”,向插在门楣上的芦苇喷去,大声念着: “遇人护人,见鬼杀鬼。”话音刚落,细妹挑着满满的两桶水回来了,见家门上有很多锋利的刀向她刺来,便瞬间消失不见了。从此以后,当地人们为了家里老小不生病、避邪魔,纷纷在自家的门楣和窗楣上插起了芦苇,意为“保平安”。
在故乡,二月苇笋渐萌,芦蒿初发,三月春潮渐长,在彝寨边的池塘里,杂生着芦苇、蒲苇、水草等,在水鸟清脆的鸣叫声中,开始绿萌萌一片。四月春苇齐膝,每逢春雨下过,坐在池塘边,能听见芦苇“噼啪、噼啪”的拔节声。谷雨时节,苇丛中“呱呱”的蛙声此伏彼起,那天籁余音足以令人心神愉悦,物我皆忘。最舒服的是与小伙伴们在池塘边戏水、嬉戏,在春苇初成时,拔一节芦苇,抽空了芯,做成芦笛。吹出一串串绿丁丁的韵,让明快的乐音响彻小村。
几场雨水过后,芦苇丛中,牛羊蹄印的地窝里,会生出暗褐色的地皮菜,有点像泡软的黑木耳。地皮菜是一种美食,最适于做汤,别有风味,也可凉拌或炖烧。隔壁李大伯家的娟子姐姐经常带着我去捡拾地皮菜,碰巧了还能遇到一窝窝野鸭蛋呢!一次,娟子姐问我:“你长大了,要娶什么样媳妇呀?”我望着她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说:“就娶你这样的。”她满脸绯红,赶紧搂着我,捂着我的嘴,“不许乱说。你长大了要上大学,到大城市去哩。”
秋高气爽的时节,蔚蓝的天空中点缀着朵朵白云。青青芦苇丛中也演绎着关关雎鸠的美好故事。如果路过,也能听到她们的悄悄话。有一回,在池塘边又碰见了娟子姐,她和一个小伙子有说有笑,在一个懵懂少年的眼里,娟子姐是非常美的,皮肤白皙,身材高挑,两条乌黑的大辫子垂在脑后。在八十年代末的故乡,青年男女的婚恋还没大尺度“开放”——一般是媒人安排女方到男方家见一面后,如果双方中意,那么男方送来彩礼,婚事就算定下来了。
盛夏过后,芦花翻飞芦叶黄的时候,在震耳欲聋的“百鸟朝凤”唢呐声中,娟子姐的大眼睛哭得像对桃儿似的,嫁为人妇,我爬到一颗树杈上,远远的望着。霜降过后,我一个人踩在池塘边已结有薄霜的冻土之上,看大雁南飞。眼望秋日中芦花肃穆的素白,遥想春夏二季葱郁的绿,小小的心里,也曾印下了淡淡的忧伤和轻轻的怅惘。
又一年芦花白,在市里读高中的我,收到娟子姐托人带来的一双松紧口千层底布鞋。暑假回乡时,我带了几斤大白兔奶糖,到娟子姐家去。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胖了许多,言谈举止间多了少妇的丰腴与富态,完全没有了出嫁前的害羞和青涩。长长的大辫子也变成了干脆的齐耳短发。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过去了30多年!今夜,在异国他乡深夜的梦里:我又回到了久违的故乡,静静坐在清澈的池塘边,天真的用赤脚拍打着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