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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女裹脚

(2013-01-23 07:20:09)
标签:

见证

几天

男人

岁数

疼痛

分类: 《孙莱芙散文选》

                                                                                         陈三女裹脚

陈三女裹脚
2011年我给陈三女照相,我说等《典藏朔州》一书出来送她。不知她是否健在?

《孙莱芙散文选》24  中国最底层的情感  散文最朴实的声音

陈三女今年85岁,生于1925年农历九月二十七日,娘家在朔城区峙庄。她12岁那年,日寇侵占了朔县。第二年,村人传说八路军要让西山的女娃参军,家人怕了,赶紧四下打问,给她找了个人家,乘黑夜把她送到女婿家。那一晚,她们村就送走八个女儿。

“出聘”那天,她穿着青市布裤子,缸蓝衫子,头上罩一块白羊肚手巾。爹拉着她的手,在暗淡的月光下向黄儿村走去。她长这么大,头一回穿上新衣服,一路上摸摸这瞅瞅那,爹怒喝一声:“快走,不看啥时候了!”

丈夫叫阎世旺,比她大12岁,那年25了。家穷,但地下有锅灶和水缸,炕上有席子和一套被窝,比自己家强。丈夫一家像孩子一样遮护她,陈三女觉得自己真像从地狱一下子进了天堂。

在娘家,她的日子特别痛苦。从四岁起,娘就给她缠脚。所谓缠脚,就是把大拇指以下的四指叠回来,窝到脚心,外面紧紧裹上三寸宽的带子,再用连袜带绕上。晚上疼得厉害,脚烧得火烫火燎,头上身上都是汗。娘就端上盆,往她脚上浇凉水。爹看着心疼,对娘说:“你就不能裹得松点,看把孩子疼成个啥了!”娘就喊:“不用你管,她日后没人要了我丢不起这人!”

从四岁起一直到十四五岁这十大几年,没有不疼的时候。坐着疼,躺着疼,站着更疼,走起来就像要命。一个孩子正处在生长发育的旺季,脚却愈裹愈紧,不让它长大;本来好好的骨头却要把它窝在脚心,生生折断。

春天来了,她和女孩子们一起到野外挖野菜,大家在地里挖个坑,深深的,然后松开裹脚布,把脚放进土里,姐妹们一起躺下来。那时,布谷声声,蓝天上白云朵朵,风儿轻轻吹着。脚舒展在绵软、凉快的土里,身子放松在暖风微微的田野上,世上还有比这更舒坦更自在更幸福的事儿吗?

陈三女裹脚
               朔城区狼儿村旧社会妇女做的“牛鼻鼻鞋”

日本鬼子来了之后,为躲灾避难,有些家长放松了对女娃们缠脚的管制,但陈三女的娘不让她这么做。那时候阎锡山政府经常派人搜查缠脚的女人,一旦查住就要罚款,陈三女的三姑奶奶被逮住了,叫罚了12块大洋。陈三女九岁那年,查脚的人又进了村,娘指挥着爹,把她藏在大缸里,在她的头上堆上破棉絮,又压上了沉重的石盖。等搜查的人走了,爹和娘抬下缸盖,发现她已经死过去了,赶紧找村里的医生,在她的脚后跟上扎针,这才有了气。由于窒息时间太长,大脑严重缺氧,在长达五六年的时间里,陈三女全身瘫软,不能行走。

因此,她嫁到黄儿村后,八年没回过娘家。想起娘就忍不住疼痛,想起娘家就直打哆嗦。

21岁那年,她生养头一个孩子,丈夫要去搬丈母娘来伺候月子,她拦住了,说:“我不想见她!”

那时条件差,没有草纸,接生婆吩咐卷起席子,在炕上堆上半炕黄土。在撕心裂骨的疼痛当中,她在土里挣扎翻滚,疼痛难忍中不由喊了一声“娘”。

伴随着孩子的哭声,她睁开眼睛,看到母亲挎着一篮鸡蛋,背着半袋小米,火急火燎地闯进来。母亲放下东西,连滚带爬上了炕,顾不得擦一把脸上滚淌的汗珠,先摸摸孩子的小脸,然后就把嘴凑到她的鼻子上。陈三女知道,娘这是在探她的鼻息。那年她被埋盖在缸里,死过去了,救过来以后,母亲就养成了这个习惯,老是在她睡着后把嘴贴到她的口鼻上。此时此刻,望着母亲那满头的白发,满脸的皱纹,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把脸紧紧贴在她的脸上,呜呜地哭出声来。

陈三女从四岁起开始缠脚,一直到15岁的时候才觉得不怎么疼了。但是受了疼痛,能够“修成正果”的很有限。有多少饱受苦难的妇女,她们的脚离当时社会的普遍要求还有很大的距离。一是多数人“护疼”,做的不够彻底,二是每个人的骨骼大小也有很大差别,要一律搞成“妙铮铮”的,并不容易。

说,有个男人,嫌女人脚大,女人在家做营生,他绕地转上踩她的脚。女人说:“这么大的地你咋就往我的脚上踩?”男人说:“那是你脚小得过!”对于脚大的女人,人们常说的一句话是:“没看见人倒看见脚了!”

陈三女有个姨妹很小就童养出去了。在夫家,人家吃莜麦,她吃茭子面;人家吃肉,对她说:“你睡吧,今天我们吃剩饭。”她的苦很重,一上午要在石磨上磨一斗莜麦。晚上脚疼得睡不着,翻身。小姑说:“你这是不让我睡了?”公公就喊:“把她给我拉出去!”

陈三女57岁时,丈夫阎世旺因为咳嗽气短下世了。她生了四儿一女,农业社时出工挣口粮,春夏秋冬不得闲。丈夫死后,经常做那拿轻扛重的营生,脚就干脆放开了。晚上,等一家人睡下后,她还要做针线。旧社会点的是素油灯,光线昏暗,要凑近灯光才能瞅见针脚,往往就把头发烧了。做针线,最苦的是衲大底,就是做鞋底。尽管手上戴的是皮手套,还免不了磨出茧子。拿锥子扎大底的时候,有时就扎在顶针上,一滑,就扎在手上,手腕被麻绳捋得都是血痕。

旧时代的妇女,受苦受难是普遍平常的事,还不算啥,更要命的是生养。黄儿村的高桂芳老人说,她的老大家,叫李双全。她生头一胎的时候,娃娃死在肚里,是城里的接生婆马如老人给一刀一刀割出来的,叫“凌取”。至于大人和孩子都要了命的,不是稀奇事。

陈三女裹脚
                                            我老嫂子王玉英的脚
陈三女裹脚
                              王淑青
陈三女裹脚
                               王玉英

去年春天,为了拍摄小脚照片,我回到我的故乡右玉蔡家屯,找到我的两位本家嫂子。一位叫王玉英,80岁,一位叫王淑清,82岁,她俩都是八九岁开始裹脚的。

我小的时候就跟随母亲到了河西八里的道阳村,跟继父一切生活。虽然不常回蔡家屯,但村里上岁数的人,我熟悉他们,他们更熟悉我。有年我回到蔡家屯,有一位老嫂子对我说:“那几天来了个要饭的孩子,跟你长得一摸一样,村人们给了好些面!”

听了我的要求,王淑清不假思索地解开了裹脚,我很顺利地拍到了照片。王玉英不愿意,回了家。我追到她家,正逢她在院里种葫芦,我帮她挑水施肥。她说:“我不是为难你,实在是臭天打洞的,不好看。”我说:“你不要不识抬举,你那臭脚,除了我稀罕,别人谁看?你要不让我照,以后的人们就看不到了,快把你那臭裹脚解了!”

她为我解开了裹脚,为我们留下了这苦难的见证。

谢了,老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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