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周末我又开始尝试用睡觉来麻痹自己了。周末，可以一直赖在床上不起来。我依然觉得你的离去只是一场梦。上周末适逢母亲节，虽然一直和母亲不和，但是我知道你最牵挂、放心不下的是她，而且，她也年迈了，75，我也很害怕如果像去年底一样和你闹脾气的话，会再次面临今天的局面，所以我再不和，也得放下了。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待她的，你不用太担心她。

我尝试让自己忙碌起来，但是脑里还是挥之不去你的身影。当下午睡觉的时候，我会想，平时这个点，估计你也一样在客厅沙发睡觉，或看手机或看电视。当我晚上做饭的时候，我会想，平时的你肯定会坐在饭桌旁边等着我。当我洗澡出来的时候，我总是在想，平常的你肯定还是会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每每想起，我多想真的就能在沙发上看到你一样。

11号早上6点的时候，我依稀在梦里听到你喊我和妈妈的声音，但是醒了再入睡后怎么都听不到了。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我几乎每天都在复盘。

1月29号

大年初一，20号左右的感冒导致你动一下都喘气，只能躺在沙发上。即使前几天的急诊仍不能缓解你的症状，我知道你一直想住院修养。在你的脑海里，营养不是关键的，你依然固执已见认为只有医生才能真正的救你。所以当晚，弟弟把你送到了市一急诊留观。当时，你神智是清醒的，可以自己向医生陈述病情。第二天便来电告知我管床医生说可以转往呼吸科病床，问我意见。我再次咨询你本人意见得到明确后也和你一样，愿意进入呼吸科治疗。当时，我们都是单纯的认为这只是住院吊针修养一段时间而已。

住院后，由于正值新春佳节，所以只有值班医生在，平时的治疗方案也是吸氧和打吊瓶。也许这正是恶梦的开始，而你我都不知情。不断的高流量吸氧促使你二氧化碳储留而出现肺性脑病的情况，晚上大声说话，医护人员二话不说把你双手绑了起来，这样你胡说的更大声而三更半夜把我叫去了，并声称如果再无法控制的话导致血氧更低而要送去ICU观察了。从那之后，我只能开始每晚陪伴着你，哪怕自己当时咳嗽也并未痊愈，但是为了你，我也只能不管那么多了。也许看到家人在，你的心才安定下来，虽偶有吵闹，但也不至于晚上三更半夜大声喧哗。

后来医生陆续上班后，你的治疗慢慢的增多。犹记得当时的护士长来巡房时曾提出，您的氧分压并不低，为何使用这么高的氧气量，并让小护士去咨询医生。只可惜，当时我不懂氧气量对你的重要性。因为当时你声如洪钟，怎么都不像病危之人。

一天天的被医生叫去签字，一天天的未见病情有所好转，一天天的看到药物不断增加，血压一天天的低，一天天的见弟弟一家不断来探望，你开始有了胡乱的想法。当那晚我被医生叫去告知您随时有生命危险而回到病房的时候，也许你有所警觉，开始慢慢向我们“临终遗言”。大晚上，我把弟弟和妈妈都找来了，陪了你一整晚。还好平安渡过。后来，我也告诉了姑姑。如果是临别的话，还是需要告知她一声的。同时，我再次求救于你之前一直看的心内科医生，我始终觉得是不是因为你的心脏问题而导致呼吸的问题呢？当时她人很好，应允了。只可惜，她也没有给出最终的结果。

2月13号

15天的治疗很快就过去了，虽平稳但依然没有任何起色，你依然只能躺在床上也不能下地。碍于治疗时间，医生将我们转去了下级医院继续治疗。当由医生联系的救护车转运到老年公寓的时候，我拒绝下车。你当时的血压需要靠升压药来维持，我实在无法说服自己眼前这样的老年公寓可以处理你当时的病情。我再次向医院主任发起要求，对方只好将我们转去正南路的越秀区中医院。当时医生说了，你的病情继续治疗后也许就会好的不用再看了可以回家。如果不好，可以再次回市一医院找他复查。原本打算在这治疗15天后出院，如病情没好转的话会继续再次转回市一医院治疗。转去的当天已经是下午5点了，匆匆办理入院后我便又开始陪伴在侧，因为那边只是普通病房，医护人员很少，实在无法把你一个人扔下独自留在医院，我一千万个不放心。果然，当晚你血压不停变动，我只能不断按铃呼叫护士，但即便如此，她们晚上值班人手太少，按铃后也是差不多半小时左右才会来处理。胆战心惊度过了一晚，第二天算是碰上了一个很好的主治大夫。早上对方便来告知我您的病情，也是不容忽视的，并且要求我自费购买一些药物增加你的营养，同时因为病情危急的原因，下午也会转去靠近护士站的病床方便护理。当时我感恩不尽。为了你着想，他调低多巴胺的剂量，但是1小时后，你就自我感觉两眼晕花，呼吸急促。马上喊来了护士和医生处理。再次调高了多巴铵的量，你慢慢变回正常了。下午，曾医生又急匆匆的来找我，因为病情危急，建议将我转向心脏专科第二省中医院，因为你当时的多巴胺剂量已经很高了，他建议趁你现在还能依靠多巴胺升压的时候转去别的上级医院，人家才会接收。我果断拒绝后并要求自行转去心脏专科广东省人民医院，曾医生觉得如此也好。我一直觉得你的血压低的问题是否会因心脏而起？

2月15号

我自行联系了转运车前往广东省人民医院急诊。当时转运车的人来接后便觉得多巴胺的剂量已经很高，尚幸你人还算清醒的。到了广东省人民医院急诊处接待后，当时接待的医生一看到你的多巴胺剂量马上收入急诊红区抢救室，但是这个抢救室我们是无法进入的，所以只能在附近酒店居住，便于一但接到医院的信息后可以在10分钟内到达。当时，我很怕三更半夜接到电话，因为真的很害怕你有什么事。因为是急诊，所以没有固定的医生可以问，每天只能祈祷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后来有一天，有一个医生再次告知我你又进入危急状态，如果是外省的话估计要安排接回老家处理。既然是广州的话，只能在这耗着，但目测时间也不多了，家属要做好心里准备。

2月23日

经过一些自费的检查，我们才知道你是因为呼吸道被甲流、细菌以及真菌感染，所以才导致呼吸道不好并且并发血压低的原因，而这也能导致近期很多人员因此死亡。省人民医院告知你需要继续治疗，但是他们医院没有病床，需要自行或他们安排转向下级医院处理。他们医联结合体的医院也是越秀区中医院。当时，我们想着不想你太辛苦，也不想15天后再次转院，所以我们将你安排到别人介绍的华兴康复医院，可以长久住院免去15天便需要转院一次的风险。

我们到了华兴康复医院后便进入了半ICU，一个大房间，三张病床，但是只有我们一张病床，还算宽敞。负责的陈主任很好，细心的询问了病情并要求我们问省人医院的治疗药物，并及时安排了药物采购。同时也尽量帮我们省钱。负责管床的薛医生也很不错，细心的及时前来帮我们调去甲的剂量并告知我们应如何补充你的营养，尽量采用食疗来替代药物。当时我们购买的无创呼吸机还没到，陈主任及时的把他们医院的有创呼吸机改为无创呼吸机以便降低你体内的二氧化碳储留量。3月4号，我们的无创呼吸机一到，他们马上研究并安装，6号正式给你使用，很短的时间，你的二氧化碳储留马上降低了，你也开始有心情戴上眼镜玩手机了。同时，你的血压也正常了许多，3月中，他们已经开始停掉了你的去甲。而你，也无需24小时吸氧，只需要白天6小时吸氧，晚上睡觉吸氧便足够了。而我们的的确确看到你从开始的张口呼吸慢慢改为了可以闭嘴，自行使用鼻子来呼吸了。这对于呼吸科来说，是一件好事

只是，你还需要多一点时间适应长期戴呼吸机，而且也需要医生及时调整参数以及湿度，所以有几个晚上以及大部份的时间你都拒绝带呼吸机，但是看你晚上睡觉还可以，我也就慢慢放下心。

只是，那间大房并非我们专用，还有另外两个床位不同时间也收治了两位重症。当时只是以为外面没有床位而进来，不曾想到那个大室相当于安宁病房。当对面床的大叔死去的时候，幸好你在睡觉避了过去，不曾想到还是碰上了30号晚上隔壁床大叔的离世。当你和那个大叔在房间里待了2个半小时的时间，我就隐隐约约觉得不妥，所以不断在大厅大喊大叫让他们快点处理。果然，第二天早上，你便被吓得失语，我再也听不见你的声音了。我好恨，如果之前能狠心一点，带你早点出院回家的话，是不是一切都没后来的事了？因为当时你的血压也正常，不用再靠去甲维持了，细菌、真菌都没有了。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医院护理的再好，也逃不过护工的手。这家医院的护工真的很差，一点基本的专业素养都没有。进来后不久，那个男护工把你全身弄得一股味道，并且最重要的是导致的屁股长褥疮了，并且最恶劣的是还不承认。我只好换另外的女护工，原以为这个比之前那个要好的多，但是不曾想到最终还是逃不过她的黑手，于4月3号那天她喂早饭过量导致您呼吸不顺畅。经过他们的急救仍于事无补，最终被要求插管并且面临无法拔管的风险。和弟弟联系后，我果断将你转往市区的省中医院急诊求救。

4月3号

原本2号我便挂了省中医慢阻肺专科的号等待门诊约住院，当天高兴的告诉你，你也很开心。如果不是弟弟的不认可，其实2号当天晚上我便想将你转往省中医院治疗，但是弟弟拒绝，因为15天以后又要再考虑转院的问题。是不是你感应到了，所以3号早上便发生了那一幕逼迫我不得不转院？当3号早上陈主任告知还是需要插管并且面临无法拔管的风险，匆匆和弟弟说了以后，我一个人约车，收拾行李，办理出院手续，带着你上了转运的救护车，快速赶往省中医。

到了那边近中午时段，你已几近进入昏迷的状态。二氧化碳高达110。果断做出了插管的指示，还好插管以后，你被抢救过来了并送入ICU观察。对于省中医，我是放心的，所以等到下午4点30分进入ICU看你时，虽然你闭着眼睛睡觉，但是我有预感你会一天比一天好。

只是，当后来近15天转院时看到出院小结，我简直蒙了。鲍曼菌、黄色金葡萄菌、铜绿菌等超级顽固菌映然纸上，你知道我当时的反应吗？那一刻，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惧。这些不只是代表一个菌的名字，这些都是臭名昭章的菌，代表难治两个字，并且同时还耐药。那时，犹如晴天霹雳，我深深的有一种挫败感，不知道当时将你转入省中医ICU是对还是错？

后面的情况超出了医生的预料，本来他们感觉你会越来越差，但谁知道你是越来越好，临近转院前的两三天，包括护工阿姨都对你点手称赞，说你情况越来越好。

但是医生还是不允许回家，因为你的痰超级多，必须配合纤支镜做吸痰处理。

如果你当时肯回家休养，我是可以花3万左右买个吸痰机器回家配合呼吸机、氧疗一起治疗的，但是我深知你，你不愿意以这样的面目面对各街坊，这也是你之前一直不肯回家的原因，你坚持等你自己能走了，自己走回家。在ICU我问过你好多次，每次一提到这个问题，你总是摆头表示拒绝。无奈，我只好慢慢的联系三甲医院。这次，将目光放向了呼吸研究所。

呼吸研究所医生专科分的很细，我挂了最近的一个号，幸运却又不幸，不幸的是挂上的这个医生他告诉我这个不归他管，幸运的是他告诉了谁负责专看这个病。我果断再次挂了他推荐的医生，但是当时你还在ICU，无法和他视频做相对应的动作，所以他不能接你住院，只是提醒我如果想快只能是通过急诊住院。由于之前的省中医和省人民医院通过急诊住院均未转科到呼吸科，都是在急诊的留院观察区处理，所以这次我们有所胆怯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4月18号

到了转院的时间了，本想按呼研所的教授推荐一样，先到急诊处理，但是省中医ICU的主任告知人太多未必有床位，且和转运救护车的负责人所说一致，无奈，我只能先转向ICU主任推荐的越秀区中医院肺科留院一段时间。

到了这家二甲医院，住的科室和上次不一样，但是医生也再次下病危，因为几乎所有菌都聚集了，且多重耐药，所以情况不是很乐观。只能通过一些抗生素和加强营养来抵抗病毒，几乎处于无药可用的地步了。必要时估计也是需要采取插管来处理，后期还是预计无法拔管的地步的。

同时，我再次将希望看向了呼研所的教授，再次挂了他的号并配合视频。结果，这次视频很成功，教授亲口所说他可以帮我，但是，后来我才发现，不知道是真的帮我还是在帮他自己。

他很给力，才2天时间就帮我成功预约了床位。

4月23号

当天接到呼研所教授助理的电话，有床位了，可以转院过去。我兴奋的告诉了越秀区中医院的医生，估计他们也是替我高兴的，二话不说很快的配合办理了出院手续。

中午到达医院的时候，你还挺精神的。但是到了下午他们预约的时间还没看到转运车后，你就有点不太舒服了。下午约5点多转到呼研所后，主任发现你血氧偏低后马上帮你做纤支镜吸痰处理后，血氧再次上升至稳定。

可是，第二天你一直睡觉叫不醒，而且血气分析二氧化碳处理90左右的水平，他们的主任告诉我需要插管处理并且也无拔管的可能性，再且教授需要为你进一步作气切处理，之后转往教授名下的康复医院，一般都是这样的流程。

插管并且有机会拔管是我最后的底线，我不忍看到你难受。这几月以来一直陪伴在你左右，每每看到你以各种姿势偷偷想拔掉呼吸机，每每看到你吸痰时不自觉留下的眼泪，我都心如刀割。我很想帮你，哪怕分担一半的疼痛我都在所不惜，但是，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难受。所以，气切不是我能想到的。当初的入院，我只是单纯的想通过教授的经验为你调整呼吸机的参数，从而降低你戴呼吸机的难度，可以支持你长期戴呼吸机降低二氧化碳储留。

所以，知道后无论是否愿意，我也只能转院。但是同时，主任也告知我，你的时日无多，因为感染太重了。在医院的时候，教授下达了命令，不能让你死在科室，所以必须24小时戴呼吸机。只是，当时我都误以为是最初的“狼来了”的故事一样未曾深信。我以为好像前两次一样，医生不知道你的情况其实对药物还是吸收能力还是挺不错的，只要药用对了。

4月26号

考虑到你的二氧化碳一直高，转去三甲医院一般都是进ICU，也看不到，有可能还会被要求插管，所以这次我再次选择了康复医院，因为有前者案例，寄望如上次在康复医院一样有所好转，且这次我想全程自己调理你的饮食，自己配置流质鼻饲材料，每天一只海参，希望通过加强饮食营养让你的身体快速康复，同时也可以中西结合。所以我选择了一家虽然远但环境较好的康复医院，没想到这却成了你的魂归之处。

这家医院怎么说呢？医院很大，各科室齐备，ICU的机器也是先进的，配备了较好的无创呼吸机，每天ICU里面至少有两个值班医生，还有护士，护理员。每天基本都有不少的老年患者都是转院而来的，且大部份都是本地人，后来我们每天碰到的基本都是本地口音，听着很亲切，因为本地人一向很精明，知道哪里好或不好。

原本我们打算直接进普通病房，但是他们说先进ICU观察一段时间后再转普通病房。想想也有道理，后来发现他们的操作基本都是这样，先进ICU，观察病情稳定后再转普通病房。因为是ICU，所以我们每天有1小时的探视时间。开始两天我们每天都从家里打车过来，单程40分钟到60分钟，但是两天这样太累了，所以后来我又再次在附近寻觅了一个酒店，每天下午定时过来看你。

第一天，他们告诉我，安排你在晚上戴呼吸机，白天尽可能间断性的戴，降低你对呼吸机的依赖性。这就是我想在呼研所想对你使用的，尽量调整呼吸机的参数配合你，慢慢降低对呼吸机的依赖。但是没想到的是后一两天看你辛苦的张嘴呼吸，我马上要求他们给你增加戴呼吸机的时间，结果他们的值班医生告知是训练你不要过于依赖呼吸机。当晚，主管大夫又告知你的二氧化碳储留过高了，要求插管，我们马上告知有可能戴呼吸机的时间还是过短了，要求增加戴呼吸机的时间再继续观察。1号，主管大夫再次告知我们验出你体内的铜绿菌，且全部耐药，只有一种药可试，但是每天单这药需花费5000元，至少10天才会有效果，且不保证一定会有效果。我们表示需要先考虑一下，再让对方尝试中药是否可行。下午，我前去的时候，感觉你比之前几天精神多了。开始我帮你剪指甲，你还拒绝，后来和你说了后，你就不再拒绝了，就这样，我替你把手指甲和脚指甲全部修理了一遍。我告诉你后期的安排，第二天弟弟说不想让我和妈妈太辛苦，所以他们来就可以了，我们就在家睡一天，看看假期安排，如果不下雨的话，你知道我肯定还是会来看你的。

假期第二天，当天下午弟弟一家以及他岳父母都来看你了。晚上他回家我还问你的情况，他说你早上有点狂燥，所以医生给你上了点镇静。正打算隔天去看你，没想到当天凌晨却收到了医生的紧急电话通知你的血氧突然过低，需我们确认是否需要马上安排插管。当时我即下决定，虽说之前想好了不插管不想让你受罪的决定，但人命关天，我无法说服自己这么残忍不救你，一切只等你先平安再算，以后是否能拔算以后再算吧。结果没想到，凌晨2点左右又接到主管大夫通知你病危的电话让我们赶紧前往医院。却没想到，在路上便又再次得到你已离世无法抢救过来的消息。

当我紧赶去的时候，虽然你已经离去了，但是我不害怕的抚摸着你尚有余温的身体，那一刻，我多想你只是睡着了而已。我哭的撕心裂肺，我知道对你不好，会让你仍有牵挂。但是爸爸，我是多么多么不舍得离开你呀。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度过没有你的余生。

你是不是不想插管那么辛苦，所以决然的离我们而去呢？后来我一直有复盘，如果当时真的相信呼研所的医生所说，你时日无多，不把你送去这么远的康复医院，是不是会好一点？我们是不是哪一步做错了呢？

我好心疼呀，亲爱的爸爸，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好没用，只能不断重复的说着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