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脑》第二十一章:我是你爸爸
(2016-03-13 12:35:16)第二十一章
我是你爸爸
我开始了长时间的疼痛,不停的在床上滴着冷汗嘶吼。Peter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干脆买通了监狱的狱警,天天进来给我打一针杜冷丁。我能冷静的时候,就不停的求Peter和七巧给我一剂毒针,让我死。苦撑了两个月,有天我流着眼泪对七巧说:“生又何欢,死又何苦呢?”
七巧眼睛也红了。虽然没有触觉,但他的全息影像默默的拍着我说:“如果你死了,我就杀了聂东辰。”
他这一句,并没有咬牙切齿,然而声音里满含泣血的愤怒。他是多么善良的一个孩子啊。因被牵连,从人生顶端推向深渊,在牢狱中度过最茂盛的年华,却一直平静从容。第一次愤怒,是为了我。
从此我就一直在半昏迷的状态。清醒的时间很少,昏睡的时间很长。清醒时,也非常虚弱,大脑对外界信息也不能处理了。
等我再度睁开眼睛,已经换了身体。我不知道这中间Peter和七巧经历了什么,总之他们成功让我进行了意识转移。只不过,这身体,是个七八岁小女孩的身体。
我醒来的第一天,对着镜子看着自己女童的稚嫩的面孔,小小的身体穿着儿童的病号服,瞪着七巧说:“这是什么啊!”
七巧对此倒是嬉皮笑脸的,他一边给我喂粥一边说:“要找个身体完全健康的植物人,家属也完全愿意放弃,你知道有多难吗?能是个女的,就不错了!我还担心儿童的大脑没有发育完全,不能承担成人意识计算量呢。看来没有什么问题。老板,你再休息几天就好了。”
我听见自己的童音说:“我的身体在哪里?”
七巧沉吟了一会儿,回答“过两天,等你养得更好一点,我带你去见她。”
三天以后,我已经活蹦乱跳了。再次变个孩子,真是个神奇的体验。虽然我有成年人的思想,却还是挡不住儿童发育中的高代谢,总是想跑想跳想出去玩。然而现在我的样子,如果一个人出去,肯定会被人质问父母在哪里。
七巧笑着说:“以后我就是你‘监护人’,你得跟我形影不离,才能不被警察叔叔抓走,知道吗?”
我瞪着眼睛踢他:“小兔崽子,少废话,今天就带我出去。”
七巧哈哈大笑说:“别小兔崽子来,小兔崽子去了,出去以后,我是你爸爸,知道吗?”
我差点没气晕过去:“什么?!谁是谁爸爸?!”
七巧一边给我穿鞋,一边耐心解释说:“那要怎么说?我是你男朋友?那不在别人眼里成了变态了吗?你还是会被带走的。”
我嘲笑他说:“你个小兔崽子还能当人爸爸?“
他抬起头,更加嬉皮笑脸说:“老板,我今年35岁了。如果不经历这些事,也差不多该有你这么大的女儿了。”
这一句话,把我说的惆怅了:“你35岁了? 天哪,你竟然都35岁了! 我遇见你和聂东辰的那一年,也是35岁。”
他轻轻摸着我的头,说:“人生充满巧合,不是吗?你35岁时,我第一次认识你。现在我35岁了,我又再次认识你。恒恒小姐。”
他的抚摸让我有点感动。以往我是他的老师,老虎脑袋他不敢摸。后来深陷囹圄,想触摸彼此又摸不到。
这一刻我真的热泪盈眶,感激上苍。感激拥有这个女童的身体。
他指尖上的压力,透着她头皮里的感觉神经元,通过她的脊椎,传到了她的感觉皮层,由感觉皮层神经元触发进一步放电反应,再传到她的杏仁核,在她7岁的大脑里第一次触发了关于爱情的完整通路。
而拥有这个通路的老灵魂,伸出稚嫩的小手,拉住他的大手,调皮的说:“爸爸,你会带我去游乐园玩吗?”
七巧温柔的拉住我说:“恒恒,先去看几个老朋友,然后做什么都可以。”
于是我们上了自驾车。小雪花对着我说:“曲博士,欢迎您回来。”
我激动的说:“你还认得我?”
雪花说:“当然啦,只有您拉我的门,才那么粗鲁。”
小雪花轻车熟路的将我们带到了熟悉的月亮码头。Peter带着一大群荷枪实弹的人类和机器混合的军警,已经在码头严阵以待等着我们了。
Peter变了。以前他是个老实木讷单纯的科学家。这几年,为了帮我们打点一切,变得冷峻沧桑,不苟言笑。他抿着嘴,目光一直追随着我。
从前的曲恒,是个子和气势都很高的女人。那时的我,穿上一般高跟鞋就可以和多数男人比肩。那时的我,也从不觉得自己比任何人弱小。那时的我,饭量大,身体好,说话宏亮如钟,动作雷厉风行。那时的人们,都说:“曲博士,你真是个霸气的女人。”
如今的我,历经折磨,才苟且活在一个瘦弱的被父母抛弃的小女孩的身体里,轻如羽毛,瘦如麻杆,吃饭没有食欲,说话没有力气。豆丁大点儿的人,还不到Peter和七巧的大腿高。
唯一不变的,只有我的意志和灵魂。
我站在Peter面前,笑着张开双臂说:“Pete,我好想拥抱你。可惜我够不到你了。”
Peter 慎重的蹲了下来。我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紧紧拥抱他,说:“谢谢你,委屈你了。”
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的抱着我。过了半分钟,他才说:“我将你的身体,葬在了这个湖底。”
我放开他,望向湖面。他说:“要打捞上来,你看看吗?”
我摇摇头说:“不必了,安排得很好,谢谢你。”
他说:“你要见的人,都在里面,我们陪你进去。”
我和七巧,Peter,带着战警们,走进了被戒严的湖边小屋。聂东辰,谢雨柔,和他们四岁的女儿,被软禁在这里。
聂东辰双鬓白了。但除此之外,他还是老样子。不论是保养的非常好,还是基因里就比一般人帅,总之快47岁的他,还是充满了男人的魅力。
雨柔也变了。不再是那个目光闪躲,充满心机的小女孩。她变成了一个纯粹的母亲,用只有母亲才有的姿势抱着自己女儿。她用母狮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晰吐着说:“不要以为你赢了。”
我看着那个粉粉嫩嫩的小女娃娃,心里是羡慕雨柔的。她得到的,比我多太多了。
我说:“你的女儿很可爱。你带她走吧。我和聂东辰的事情,和你们没有关系。”
雨柔大叫:“我和他同生共死。”
我笑了:“别轻易说出同生共死这种话。你是妈妈,你若死了,你的孩子还能活吗?到底她重要,还是这个男人重要,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聂东辰站了起来,温柔的摸摸雨柔的脸,说:“不要跟我一起死,带着天竺走吧。天竺是我唯一骨肉,她活着,就是我活着。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
他又转脸对我说:“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我毫无怨言。你能放雨柔和天竺走,我感激你。”
雨柔哭得泣不成声,然而终究是抱着孩子,强忍着痛往外走。天竺好像察觉了什么,挣脱母亲的怀抱,一下奔向了父亲那里,大叫:“爸爸,爸爸,和我们一起走。”
我第一次看见聂东辰哭。他哭得满脸都是泪,他不停亲吻女儿的脸蛋和头发,不停的说:“天竺,天竺,你要记得爸爸爱你。你要记得,爸爸最爱最爱你 !”
我示意让战警把雨柔母女架走。这样死拽着,终于把东辰父女分开。聂东辰声嘶力竭的叫着,看着女儿远去,像是灵魂被抽走了一样,眼睛一直盯着那一个方向,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我说:“在监狱里,我想了很久。你爱我吗?
聂东辰缓缓地张开了双手,真诚的看进我的眼睛里,声音沙哑的说:“你没伤害天竺,我知足了。我欠你的,用命来还。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