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工作中，家庭里，见过混蛋的人，都了解那种憋屈，那种闷气，那种无奈，那种抓狂，那种伤心。除了这些感情因素，还有一个原因让我很讨厌混蛋，他们让任何事情的效率都大大的降低。

你的工作没啥问题，他从鸡蛋里挑骨头；你早上刚起床心情好，他拿鸡毛蒜皮的事情冲你嚷嚷；你把所有文件都整理清楚了去办事，他故意给你弄乱，然后告诉你缺材料；你遇见一点点问题去请教，他就像大姨夫来了一样不停甩脸色翻白眼。

硫酸都浇不动的巨石，阳光都逃不出的黑洞。遇见混蛋，要想做成事，幸运的话，花预计时间的十倍，不幸运，那就是所有计划都泡汤。

也许你有时候也和我想过同样的问题，这些混蛋都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如果我说，科学研究显示，他们都是我们惯出来的，你们相信吗？ 而这，其实就是事实。

人群中，除了低于1%的绝对圣人，和低于1%的绝对恶棍，其他人受环境影响很大，可以说是遇佛成佛，遇魔成魔。当一个体制，一个系统，一个游戏的规则，让人变得残忍到变态的时候，很多人其实无法坚持自我。

1960年耶鲁大学的教授Stanley Milgram做了一系列的实验，后来成了心理学的经典教材，就是来证明这个影响的。这种实验，按现在欧美国家的实验伦理，是不能允许被进行的，当年呢，还没现在限制的这么严，所以现在的人听着简直有点可怕。

受试对象都是普通人，他们被穿上了白大褂。白大褂给人一种“权威”的心理暗示。实验者告诉受试对象，给另一个人进行电击。被电击的人在另一个房间，其实是Milgram雇来的演员（实际没有受到电击，但是会假装是真的，受试对象也认为是真的）。每当电压增加，被电击的人会大喊大哭，求饶，求求放过他。

当受试对象问要不要继续的时候，实验员都坚定的告诉他，必须继续。当受试对象再疑问的时候，实验员会说，继续是必须的，等等。这个实验的结果是，只有少数的人，停在135伏再也下不去手，绝大多数人都在这种恐怖的高压的环境下，变成了恶魔，直到把另一个房间的人“电死”。 

1974年，Milgram写了一篇论文，叫做“The Perils of Obedience”(顺从的危险），他写了这样一段话：

“做着普通工作的普通人，没有做过任何坏事的普通人，也可以成为极端恐怖破坏活动的参与者。更重要的是，当他们看见他们的破坏活动的力量，而被要求继续从事与基本道德不符的事情的时候，只有少数人有胆识能抗拒。”

听上去十分荒谬。但是，德国的绝大多数老百姓本质有那么坏吗？日本绝大多数老百姓本质有那么坏吗？都没有，但是都能被训练成无情的法西斯。

人类历史无数次证明，只要设计出一套鼓励成为坏人的系统，并且执行下去，大多数人就会像被病毒感染了一样，丧失道德感，并且把少数没被感染的人活活掐死。无数次大规模的，毫无意义的，跟领土争端已经无关的人屠杀人，人折磨人的浩劫，都是这么制造出来的。

这就是利用了人的本性。我们和巴布洛夫实验里条件反射的小狗在这点上并无区别，行为驱动于得到什么奖励（respond to reward）。也就是说，你做的事情，很多时候都是来源于别人的反馈。好比我喜欢读书，是因为从小家里人给的反馈就是，多读书非常好。我喜欢写文章，也是因为很多人说喜欢看。这些正反馈激励人，从这一点来说，我也是个极其顺从的人。

返回到混蛋问题。混蛋不像法西斯，或者人肉炸弹恐怖分子那么可怕。但是绝大多数混蛋的出现，也是由鼓励混蛋的系统制造的。甚至很轻微的情况，很多“低素质”的人也是“鼓励低素质”的系统制造的。

就像老外爱说的don't blame the player, blame the game（别骂玩家，骂游戏），我们来举个例子看看这个系统。网上有很多各种各样的文章，各种描述各种举例西方国家的人素质多么高，中国人素质多么差，还有反面观点。

观点有十分激进偏颇的，也有很好的，不能一一列举。我的观点是，中国人的整体平均教育程度与西方尚有差异是客观事实，但论善良程度和潜在的素质，水平其实差不多。只是西方某些国家和部分地区的一些系统比较鼓励人变成“高素质”的好人，而我们的系统尚未完善。

去年回国，住在京郊城乡结合部。现在帝都之外的城乡结合部，人口密度其实和城市基本一样高了，且人口复杂度更高，原居民，从城里迁出的，和外来务工的，都有。大街上轿车，行人，自行车，电蹦蹦，三轮车，平板车，马车驴车，卡车一应俱全。有一天我看见一个盲人在这么混乱的大街上试图过马路。吓得我心惊肉跳，没多想就挡在他身旁，示意旁边的各种车和行人停下来等一下。

受各种网上言论影响，我以为迎来的是各种不满的喇叭和不耐烦的谩骂。但神奇的是，在这个混乱的城乡结合部大街，时间突然就像静止了一样，所有人和车看见我示意后面有盲人的时候，都停下来了。没有谩骂，没有喇叭，没有不满，只有安静的，高素质的，耐心的等待，与我们媒体经常吹捧的高素质的发达国家的人的表现，毫无差异。

中国人极其善良，极其愿意给需要的人方便和帮助，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鼓励他们继续善良，相信善良能work的系统。

建立这样一个良性系统，需要的是整治现有的混蛋。否则人人都看见混蛋才能得到奖励，混蛋才能吃到开，大多数人是没法只用道德撑下去的。

莫谈国事。只说我们自己。你今天鼓励混蛋了吗？你对莫名其妙耍混的人，是委曲求全的哄了，还是“去他妈的”漠视了？你若哄了，他就潜意识想，原来耍混能让我价值更高啊！

这反射，从小小孩，到一把岁数的人，普遍存在。你包容了坏脾气，他会更“拿堂”。其实生活中绝大多数的不算大奸大恶的小混账，从科学原理上讲，都是周围人惯出来的。

还是王小波说的有点意思，“人生就需要做好两件事：好好做人，和不惯其他人的臭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