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年前,我在秦皇岛站的门口眺望这座城市,身后是铁路的交错,身前是交错的生活,很久之后我意识到,这座站台上,也就是两个月前,曾经有一群人,背着厚厚的行囊离开这座站台,交错的生活让他们分道扬镳,交错的铁路让他们天涯相隔。
我曾经不止一次的疑惑,为何在这个站台走下的瞬间我没有意识到,终有一天,我也会踏着它离去?也许是尚且年少,不懂悲欢离合,也许是下意识的回避,总是以为火车行进所至从没有尽头,于是列车将我抛在身后,于是在拥挤的人潮中四年转瞬匆匆而过,列车将我带向下一个起点,也是四年旅程的终点。
曾经和沈旺说过,大学四年并不是四载将至,也不是一纸行文告诉我们我们要离去的,而是在某个早晨,推开宿舍的们,忽然发现校园中曾经走过的小径上的是一个个不认识的身影,忽然会有某一个瞬间,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斥力,感受到熟悉的地方开始变得陌生,那个瞬间,其实毕业的情绪就已经开始慢慢累积,开始感受到了离愁,开始关注时间,这就是大学四年的终结。
我想这恍若是一个奇妙的圆,用了四年的时间熟悉一个地方,用了四年的时间将熟悉的地方变得陌生,可是走了一圈的我却再也回不到出发的地方,见不到出发时候的自己,也许这就是成长,四年里的我坐在这张桌边没有感受到时光的流逝,此刻的我突然看见了时光终究还是在角落里累积划痕,褪色的衣服,脱落的书页,无不见证了四年的流逝,除了泛黄的回忆,原来还能在种种的具象中看见不在年少的自己。
我曾经不止一次的在窗边感受异乡的雨,水流在窗面上涓涓而逝,冲刷出一道道岁月的年轮,在当初,我说要在下雨天去海边痛痛快快淋一场雨,感受生命将整个身体充实,前些天和朋友去了海边,没多久天降大雨,我落荒而逃,在躲到街边小店的门下后不由纵声大笑,原本想找个借口说自己口袋里面有手机,透过水幕下的玻璃看见自己雨中的身影才明白了原来是我已经不再年轻。纵使外貌没有衰老,心也已经不再年轻,沈旺对我说,他的人生分为大学前和大学后,说了三次,每一次我的感觉都不同,看见雨幕下狼狈的自己,我感受到最后一次和我说起时他的心情。
城市是无情的,城市在空地上拔地而起,拆拆建建,似乎从没有留恋过什么。但是城市也是这个世界上寄托了最多悲欢离合的共鸣体,在灯火阑珊下的每一个窗格,每一盏灯光下都是种种感情的交织纵横。此时的我百感交集,但对于走在相同街道的他们来说,这只是平凡普通的一天,也许阳光有点刺眼,也许心情比较沉闷。甚至对于一年前的我来说,这一日也并无情绪波澜之处,我就这样古井无波的走过了岁月,知道钟声响起,蓦然惊醒,才忽然发现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忽然醒来的一瞬间,石像、桌椅、书架、背包,旧去的一切中累积的都是情感和回忆,我犹如一个数着人行道砖块行进的孩子,在学校的一条条小径上低头行进,就在刹那间,我抬起头,从白塔岭到珠江道,三站路,几百米的距离,再次凝视,竟然恍若隔世,依稀的几家店铺之间隐隐约约看见的是过去的那条街道,瞬息之间,沧海桑田,年华与建筑为伴,四载时光模糊后依稀见到的是我伴随着街道老去的青春,究竟青春被抛弃在了哪一个角落我无从了解,只能在时光的缝隙里看见它们终将随着一页页翻过的相册渐渐离我而去。
其实每一个离别的过程就如同火车轰鸣之间的交错而行,在四年前,我和归乡的他们交错而行,喜悦与悲伤擦肩而过,一心向往着大学的我不会懂得离开时的悲伤,但到了这一天,我坐着火车从这个北方的城市返回南京,与千万喜悦的心情擦肩而行,竟如同与几年前的自己擦肩而过,我看过去,他就在那里,满满的期待和欣喜不安,久久凝视,竟已说不出些许言语。
我想在每一个火车的窗格里,终究藏着的是我们无法理解的悲欢离合,在火车窗外踽踽独行的我们,看着他们的欢笑与泪水如同一幅幅动画一般于眼前飞逝,情绪似是有所感染,但终究有一天,我坐在那格窗口之后,凝视着在我身后逐渐消失的北方的辽阔土地,我终于明白了这些日子终于还是成为了泛黄的记忆。
在离开的时候,每个人都面带笑容,似乎欢喜的心情随着未来的起航而传递,在离开的时候,笑完后我傻傻的看着头上的路灯,犹如一个大号的牛皮糖,死死的抓住工学馆关闭后的最后一缕灯火,灯火渐渐的消逝而去,我感觉我已经抓不住这飞速后退的夜景,黎明将至,岁月终会抛下此时伸出双手感受夜雨的我,我就在这里,看着灯火离去。
而今听雨阑珊下,鬓无星星发染霜,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我想我还是心中充满了遗憾,那些没有做到的事情,那些不敢做到的事情,那些没有做好的事情,那些做完后感到悔意的事情。但是我终究还是不能回首的,哪怕隔着广场眺望彼岸的灯火通明,也注定了这里已经是一段岁月的终点而不是起点。是随缘吗?还是静待岁月将我推至下一个路口,幻想着哪怕一个回眸的美好?
每一场分别的酒会都会有灯烛散去的瞬间,每一场漫长的旅程终会有到达终点站的瞬间,只是这时间或许对于渺小生命的我来说过于漫长,用了四年的时间,触碰,习惯,爱上了这里的一切,在我打破内心的屏障,窥视到美好的那一刻,我竟然发现我站在的不是起点而是终点。用了一个晚上去在自己面前留下他人的笔迹,可是精疲力尽的在广场边我竟然只想安静的看着灯光一盏一盏熄灭,行人一个一个消失。
人心,究竟是要坚强到何种程度?一次一次的颠沛流离,一次一次的上站下站,身边的面孔一载一载的更迭,内心渐渐从原来的完好而变得满面疮痍,直到人心变成一堆废墟,我们的双眼不在热泪盈眶而是疲惫倦怠,那时候终究还是选择了空空的心傻傻的活。
君在长江北,我在长江南。
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
还是把握在这夜色消失的最后的时间,虽然音讯商通,但毕竟天涯相决,毕竟漫漫而修远,毕竟刹那之间已经眉间堆雪,毕竟恍惚之中竟已大梦千年。我,只能劝君饮下这杯浑浊的酒,你西出阳关,虽然明知还会相见,明知音讯不断,但毕竟再相见时,你已不是原来的你,我亦不是原来的我,长长的行路,久久的独行,终究是再无故人。面目全非的世界造就了面目全非的我们,面目全非的我们看着面目全非的彼此又是否能回忆起那时的款款深情,丝丝牵挂?还是江湖日远,笑叹光阴?
与我共行四年,如今这漫长的告别,请与我共同走下这最后一段。
请在我身后注视我离去的背影,倾听最后的旋律。那旋律虽然涩然乏味,毕竟岁月累积,相思堆砌。
我怕我再回头之时,连你,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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