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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慢》书摘三

(2016-06-13 15:2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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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回忆怡园与沧浪亭

 ​《苏州慢》书摘三 

怡园看雪挺好,沧浪亭是听雨。

我读中学的时候,休息天,会去怡园与沧浪亭。怡园与沧浪亭都在人民路上,离我住处比较近。我住在这两个园林之间。那时候门票至多一毛钱。在怡园与沧浪亭里,会大半天遇不到一个人。要遇到的话,又常常是两个。两个人躲在假山洞里谈恋爱。怡园的假山洞里有张石桌,像只小床,春夏季节,就有人躺在上面。一个女人躺在上面,一条腿翘起,裙摆落到肚皮上,一个男人坐在石桌边的石凳上,抽烟。那时候的社会舆论,把在外头谈恋爱的女人叫野鸡,男人叫阿飞,大是深恶痛绝。遇到民兵和工人纠察队,都可以随意抓起来审讯一番。那时候的人谈恋爱,只能在房子里谈,在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眼皮底下谈。姐姐的对象来了(那时候没谈恋爱这一说,称之为轧朋友或搞对象),两个人跑到厨房里去轧朋友搞对象,妈妈在客厅做针线,隔几分钟就让妹妹去厨房转一下,看看情况。

“他们在做什么?”“说话。”

“他们又在做什么?”“那个人在给姐姐挠痒。”“姐姐哪里痒?”“姐姐说胸口痒。”

妈妈扔下针线,亲自下厨。

怡园的假山洞里有股尿骚气,我难得钻进去玩。我常常在太湖石搭出的桥上爬过来爬过去——怡园的池塘上,有一座太湖石桥,奇怪嶙峋,在苏州其他园林里见不到,很受少年青睐。

坐在太湖石桥中央,看池塘里蓝裤子白衬衫影子,我觉得五四青年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于是我顿时感到院墙外面的风雨,于是我顿时感到国家命运的不济,于是我顿时感到青春岁月的压抑,于是我顿时就想出去闹革命,到安源到延安或者到井冈山。出去不了的话,就在家里和丫头谈恋爱。那时候我还没看过巴金的《家》(至今我也没看过),等看到根据巴金《家》改编的电影后,我才认为一个青年闹革命是要本钱的,生在有权有势有田产有表姐表妹的家庭,你去闹,才有意思,才不乏味,或许才不血腥。

有一年,我在怡园的小竹林里写生,出门时候,看门人不放我走,说我把墨水洒在竹竿上,属于乱涂乱写行为,罚款五毛。

有一年,有位业余时间喜欢刻砚的职业画家,在怡园茶室边吃茶边刻砚,他刻的是仿石笋砚。怡园石笋很多,多且美,他被怡园的工作人员发现,说他偷石笋,一把抢夺过去,画家也不恼,还很高兴。后来他对我说:“证明我刻得像。”

从怡园到沧浪亭,步行的话,半个多小时。怡园看雪挺好,沧浪亭是听雨。

我读中学的时候,刚开始去沧浪亭吃茶,茶室工作人员还不卖给我,问是你吃还是大人吃?我说我吃。那位女工作人员说,茶是苦的,你吃了就不能退。他们不知道我已经有七八年的吃茶史了。这也怪不得他们,因为我长得小样。奥斯卡就这样骗了他家保姆。

我直到工作之后才发育,我的少年也够长的,所以我不稀罕。

 

 

 

 

两个苏州人

 

有人说管平湖古琴风格像杜甫诗歌,我如果从苏州人这个角度出发,我觉得管平湖更像伍子胥时代的苏州人,有股豪气,雄强得很,又十分多情

 

 

静之约我去他家看拓片,一张北齐碑拓,据说只拓过五十张。我去看了,真的很好。尤其是三个“大”字,写来各有情态。拓是蝉翼拓,墨薄而匀,煞是赏心悦目。静之问我怎样,我说:“够管平湖的。”

现在遇到好物事,我都说“管平湖”,也就是“好”的意思。

去年我迷恋米芾(的书法),说“好”,就说“米芾”。我国的好东西真是太多了。

我带几张古琴CD,大家边喝茶边听琴曲。茶是普洱茶,据说今年很流行。北京的深秋喝些滋味浓红的茶水,身体之内热乎乎的,极舒服。静之夫人我是初次见面,几个人的演奏后,她说:“管平湖真好,即使是空白处,也有一种力量。”

她是初听琴曲。我是多遍之后,才发现管平湖的空白之美。

静之的客厅里是他收藏的明清家具,那种老成深厚的光辉,使我有种错觉,管平湖就坐那里,以至我都不敢胡言乱语。

我对音乐十足外行,但一听到管平湖古琴遗韵,就大为沉醉。以致一发不可收,成为管迷。古人言道“声色犬马”,我一直不理解,年过四十方知道“声”确是魁首,三月不知肉味信矣。于是生出些骄傲,骄傲于管平湖是我故乡人——住在苏州齐门,“北曰齐门者,齐景公女嫁吴世子者,登此以望齐也”(朱长文《吴郡图经续记》)。对管平湖身世,我了解甚少,只能如此概而括之:

 

贱日岂殊众?贵来方悟稀。

 

这是王维《西施咏》里的两句诗。

“贱日岂殊众”,可以概而括之管平湖生前之时;“贵来方悟稀”,可以概而括之管平湖身后之事。这两句诗可以概而括之天下才俊之士的共同命运。

有人说管平湖古琴风格像杜甫诗歌,我如果从苏州人这个角度出发,我觉得管平湖更像伍子胥时代的苏州人,有股豪气,雄强得很,又十分多情,但一点也不娘娘腔。《吴越春秋》里有一段,我很喜欢,曾经引用过,再重复一次:

 

专诸方与人斗,将就敌,其怒有万人之气,甚不可当,其妻一呼即还。

 

这才是大英雄。管平湖古琴里确有一种大英雄的风云,刚处柔,柔处刚,又不着痕迹。

现代古琴大家里还有一位苏州人,他就是吴景略。吴景略苏州常熟人。明末以降,苏州城里就很少出大家了(苏州城太小,好不容易出个管平湖,他还跑到北京去),常常出在苏州城附近。吴景略与管平湖一样,身上也有股古风,只是区别不小。管平湖是伍子胥时代苏州人的话,吴景略更像明清中人。管平湖用陶尊喝酒,吴景略用瓷杯饮茶。这当然是个比喻。伍子胥时代的苏州品质是陶的酒的,明清中的苏州品质是瓷的茶的。吴景略古琴风格倜傥,有人说像李白诗歌,我认为更像杜牧,俊逸。

前面说到了碑,管平湖像碑。吴景略像帖。如果用帖来作吴景略古琴风格的图解或者插图,我就选择王献之《鸭头丸帖》。但给管平湖图解或者插图,我现在还没想出来。

静之说吴景略演奏没有内心,我说对,这“没有内心”实在是赞美。吴景略是虚其心的,他接受又变化“虞山派”传统。“虞山派”的“清微淡远”,很有道家风范。所以吴景略演奏《墨子悲丝》,虽是墨子,用老庄晕染,也就别有风情。

吴景略被称为“吴门虞派”。

管平湖旧居近来拆掉,吴景略旧居不知尚在否?我说静之,那拓片的第一个“大”字写得尤其好,既有宠辱不惊之心,又有沧海桑田之感。走吧,楼下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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