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哲学家们》 八 学术派与事功派
(2016-06-09 20:38:48)
标签:
范仲淹欧阳修学术事功经世致用 |
分类: 讲史(那些逝去的美好) |
如果说宋初三先生是学术派的代表,那么范仲淹和欧阳修,则是事功派的代表。
学术派并不代表他们不注重事功,事实上,石介对政治的参与热情,丝毫不在事功派之下。毕竟,无论他们尊王也好,排佛也好,内圣外王也好,回到三代也好,恢复井田也好,都要通过政治变革来实现的。只是,他们或科举不利,或更爱讲堂书斋,最后在学术或教育上,更有建树一些罢了。
事功派也不代表他们不重视学术,毕竟他们不可能只改革政治,军事和经济,他们必须在文化和思想上有新的发展。儒家是要教化百姓的,致太平,首先要做到的,就是移风易俗,让人民淳朴,让百姓知书达礼,互相仁爱,所以他们要尊儒,他们要重师道。宋学是要恢复三代之治的,不重读六经,不摆脱汉代章句,如何回到三代?
范仲淹一生事功非常多,在地方兴利除弊,在边境御寇安民,在中央推进改革,澄清吏治,更加上无论在中央还是地方,所到之处必定兴学校,重师道,有宋一朝学校遍天下,就是自范仲淹始。
而且不仅如此,他自己还曾经应晏殊之聘执掌应天府书院,“四方从学者辐辏,其后以文学有声名于场屋、朝廷者,多其所教也”。宋学三先生中的石介和孙复都在这时列于范氏门墙,孙复还被授以《春秋》之学,孙复家贫,无以为继,也全赖范仲淹接济及推荐入校学习,领取津贴,得以完成学业。后来范仲淹到苏州创州学,又请孙复讲学,到京城后,范仲淹还推荐孙复为国子监直讲,在太学任教,孙复成为著名教育家,得力于范仲淹颇多。宋初三先还有一个,胡瑗,他在苏州办私学,也被当时任苏州知州的范仲淹聘为州学教授,次年又向朝廷推荐胡瑗参定雅乐。庆历四年建太学,范仲淹又推荐取胡瑗的苏湖教学法,著为“太学令”。胡瑗的教育思想和教育制度推行全国,也赖范仲淹之力。
至于后来北宋五子的那几个,张载本来习兵,范仲淹授以《中庸》,劝他从事于学术,后来张载成了思想界一代宗师。在他的《宋元学案》里,有“高平学案”,除其四个儿子外,富弼、张方平、张载、石介、李觏、刘牧、吕希哲都为其门人,胡瑗、孙复、周敦颐为其“讲友”,韩琦、欧阳修为其“同调”。
还有啊,范仲淹在学术研究上同样硕果颇丰,比如他对易学的研究,就有开创之功。他著有《易义》、《蒙以养正赋》、《穷神知化赋》、《易兼三材赋》、《乾为金赋》、《天道益谦赋》、《水火不相入而相资赋》等等文章,以《易》说宇宙生化,说道德修养,说天之道地之道人之道,涉及本体论,价值论,方法论,可以这么说吧,后来北宋五子的《太极图说》,就颇受其影响。要知道范仲淹著《易兼三材赋》时,五子里最大的周敦颐也不过十一岁。
欧阳修也是一样,他的事功主要是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开始宋代的诗文革新运动。欧阳修还在十岁那年看到韩愈文集的时候,就以韩愈为榜样,立志复兴儒学,革新诗文了。毕竟是宋代,他的境况要比韩愈好得多,在他的带动下,宋代的诗文革新运动风起云涌,苏氏父子,王安石,曾巩等一大批人都投入进来,诗文不再是宋初“西昆体”的天下,而变成了北宋读书人载道言志的东西,苏轼说得好,欧阳修“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贽,记事似司马迁,诗赋似李白”。
第二件事,是奖掖后进,发现并推荐人才。从苏氏父子到王安石,经过他奖掖和推荐的人才车载斗量,以至于沈括后来说欧阳修“天下之师三十余年”。
第三件事,是参与范仲淹的新政,成为新政的重要成员。当然,这也跟他复兴儒学,恢复“三代之治”,甚至恢复“井田”的理想是分不开的。
在学术上,欧阳修同样也有非常大的贡献,这个贡献就是疑古。可以说吧,如果说后世有一个“古史辩派”,几乎“把古史辩成没有”的话,那么北宋也有一个“古经辩派”,至少已经把汉代的传注辩成没有。
有童鞋说,这个很重要么?当然重要。要知道,在欧阳修之前,无论科考还是为文,都是《五经正义》的天下,而《五经正义》是谁写的?唐朝孔颖达。孔颖达写《五经正义》时,本着“疏不破注”的态度,不敢对汉代郑玄等人的注疏做一丁点修改或舍弃,所以那些一个字一个字进行解释引证的注疏,就不说对还是错吧,至少篇幅是极大的,读起来也够累的。经之后是传,传之后是注,注之后是疏,每进一层,篇幅大上十倍,最后你还有心思思考点别的么?
这还不够,真宗朝,有名士贾边参加礼部考试,因为对“当仁不让于师论”作了新解,跟注疏不一样,就以“特立异说”的名义被黜落了。如果都这么玩,连旧的注疏都突破不了,大伙还抱着汉人的旧注疏,宋学还玩个屁啊,而儒学还复兴个毛线啊,早被佛道二教给踢回姥姥家了。
所以欧阳修开始的疑古风潮,是必不可少的,也是非常及时的。欧阳修在真宗朝的时候,就撰《易或问三首》,怀疑《系辞》非孔子作。后来,又著《易童子问》三卷,系统论证《系辞》、《文言》、《说卦》都不是孔子所撰,并有自己的新解。又撰《毛诗本义》十六卷,对《诗经》之《小序》真伪提出怀疑,专攻毛、郑之失。然后呢,还对《周礼》、《礼记》、《尚书》、《论语》、《孟子》,甚至《春秋》都提出了许多前人没有过的疑问,独创新见,开了一代学风之先。后世《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说得好啊,“自唐以来,说《诗》者莫敢议毛、郑,虽老师宿儒,亦谨守《小序》。至宋而新义日增,旧说几废。推原所始,实发于修”。
现在你明白欧阳修有多厉害了吧,他源出韩愈,而出乎韩愈之上,苏轼说得好啊,“自欧阳子出,天下争自濯磨,以通经学古为高,以救时行道为贤,以犯颜纳说为忠,长育成就,至嘉佑末号称多士。欧阳子之功为多”。
一个范仲淹,一个欧阳修,就象两个一往无前的战士,硬是把宋朝的诗坛文坛学坛政坛,给搅得天翻地覆,整个的旧貌变新颜。更何况,他们身后,还有一帮子的门生,同道,好友,如果不是仁宗皇帝害怕他们真的把欧阳修那个“朋党论”给搞成了,把帝国变成了党国,他们的成就可能还会更大。
以宋初三先生为代表的学术派或谓教育派,一边推进学术创新,一边关心政治,而以范仲淹为代表的事功派,也是一边推进政治改良,一边关心学术,他们就象两股洪流,共同推进着北宋的政治,经济,文化,思想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所以,也必定有一些介于这两大洪流之间的吧,比如,学术派中的事功派。他们可能终生都在讲堂书斋之间,但是他们又时时关注于事功,关注于如何才能治国平天下,或者也许可以说,他们是经世致用派。而其最重要的一个,就是李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