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神仙与佛陀》 四十九 修仙记
(2015-01-01 20:4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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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儿修行那一年修仙记麻姑 |
分类: 讲史(那些逝去的美好) |
很多年后,人们叫我紫虚元君。
这个称呼听上去好象是一个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头儿。但其实即使在那时候,我仍然只是一个年少的女子,宛如十六岁那一年。
是的,十六岁的时候,那时我的名字还叫魏华存。我至今还记得十六岁那一年,我做过的那个奇怪的梦。
在梦里,我仿佛在一个大森林里,森林有极高极大的树,遮天蔽日地,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一般。树上飘着极细的绒毛,落在手上,象雪花一样化开,再也看它不见。不时有长得象鹿的生物在我面前跑过,单只的长长的尖角兀然竖在脑袋前面,看上去象是《山海经》中走出来的一般。几只极怪的大鸟,长着极长而又极美的羽毛,清脆地鸣叫着,缓缓地飞着,我停下来便也停下来,似乎在等我,要带着我向前走去。
我跟着那几只大鸟向前缓缓走去,直到一个大湖,那是森林中的大湖,湖中烟云澹宕,香气氤氲。那几鸟停在湖边,急促地鸣叫了几声,湖水忽然在这时翻滚起来,一只极大的鼋浮出水面,缓缓向我游来。最后它停在我的面前,背向着我趴下,那几只鸟则催促似地向我鸣叫。我知道,它们是想我坐上去。
我立在了鼋的背上,它背着我向湖心游去,不一会,到了湖心的一个小岛上。那上面居然有石桌石凳,桌上摆着一本书。我翻开书,上面一个字也没有,我正觉得奇怪,忽然湖水再次翻腾起来,那个湖心小岛摇摇晃晃,忽然拔地而起,向天上飞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只听到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渐渐地一种由内向外的清冷之意把我浸润在其中。我看到周围全是一片云山雾海,这时那个小岛停了下来。我望见眼前有极高极大的殿宇,比我见过的所有殿宇都要高大,比皇宫还要巍峨,仿佛全是白玉雕琢的一般。
就在这时,梦醒了。
那个梦是那样地清晰,以至于哪怕在经历了数百年后,我仍然还记得那个梦的每一个细节,仿佛它发生在昨天一般。
是的,那个梦是我心里的刺,是我从此魂牵梦萦,挥之不去的,丢不掉又放不下的刺,如果有人会怀念一个从没有去过的地方,那一定是我梦里到过的那里。
我没有跟其他人说过我的梦境。同龄的女孩子,都在半担忧半憧憬地想着将来,她们多半已许配了人家,门当户对,对方多半是将门之子,或名臣之后,年少英俊,才华横溢,风度翩翩。可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那个梦里到过的地方。我知道那是哪里,那便是仙子所在的地方,很多年前我就知道了。还在我六岁的时候,我就读过了《南华经》,我就知道“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那是一种怎样的逍遥自在啊。比起来,普通人的那些日子,成亲,相夫教子,荣华富贵,然后象其他同龄的女人一样,和岁月一起老去,直到朽得什么也没有,没有人再知道那一片泥土之下,曾埋过一个少女的梦,那不是我想要的一生。
如果我只是出生于一个普通的书香人家,也许我的梦想能够比较容易实现一点吧,我会选择出家做女道士,找一个地方清修,青灯黄卷,每天就是读书,修行,如果有空的话,我也会行行医,救救灾,终有一天,我会找到那个梦里的地方。可我的父亲是朝廷的司徒,他决不会允许他的女儿特立独行,出家做女道士。而且他其时已经年过六旬,他之前娶的三个妻子,还有儿子都已离他而去,他只有我一个女儿,他不愿意我离开。我只能在家中找一处偏僻的房间修行,拒绝一切亲友的会见。
但即使这样,他们还是会打扰我,在我二十四岁那一年,他们终于逼着我成亲了。那个人叫刘文,是一个太保掾,正如他的同辈一样,他的脾气很好,学问也不错,适合做一个普通的官吏,可他不懂得修行,也没有半点道家风骨。他并没有拦着我修行,只是要我尽一个妻子和母亲的责任,我答应了他。等到孩子长到十三岁时,我们分居了。我终于能一个人清清静静地修行了。
也是那一年,有一天晚上,忽然有几个仙风道骨的人,出现在我的斋房之中,他们自称是仙人,给了我好几本仙书,说了好些个口诀,让我记住那些口诀,并约我以后相见。那些书中,有一本就是《黄庭内景经》,就是那本书让我茅塞顿开,修行这么多年,我第一次有脱胎换骨的感觉。
再后来,中原将乱,丈夫去世,我带着两个孩子来到江南。孩子在南方出人头地,都为官一方,我也有精力专心积善行德,开课授徒,修道成仙了。
在六十七的时候,我离开儿子,和待女麻姑,到了衡山的集贤峰下,结庐而居,静心修道。在那里,我度过了我在尘世间的最后十六年,直到有一天早上,随西王母一起飞升。
是的,那天早上,衡山的薄雾还没有散去,清晨的露水里也还散着栀子花的清香。山民们也还没有到来,只有我的待女麻姑和几个女弟子伴着我。那些山民们并不知道住在山里的这个年轻女子,其实已“时年八十”,只是“仍颜如少女”罢了,否则一定要我传他们修道的。但他们不知道,修道这种事,是要看机缘,也要看天份的,那些书即使给他们,也只是谁也看不懂的天书罢了。但侍女麻姑明白,她虽然本来识字并不多,跟着我很我年后,居然无书不窥,我传授于她的三丹田的东西,内景的东西,她全明白,修行一日千里。还有我的弟子女夷,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孩,却也一心向道,跟着我很多年。她们仿佛都象我一样,知道那天早上要发生什么似的,早早地就醒来了,陪着我在那里打坐。
就是那天早上,一群仙鹤拖着几辆鹤车,载着十几个仙人,来到了山峰之下,我知道,他们来了,而我要去了。
我登上了鹤车,看着衡山的山峰越来越小,忽然心里有一种莫名的触动。别了,那个陪伴了我八十几年的凡世。而看着一层又一层的云海被穿过,对于那个我盼了几十年,就要到来九重天之上的天庭,我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欣喜和感伤,莫可名味,这或者就是很多年之前,那些同龄的女孩子,在将要做新娘子时的那种淡淡的欣喜和忧伤吧。
但是我知道,从此之后,我的生命已完全不一样了,岁月对于我来说,从此漫长而无涯际,我又该怎样度过那样的岁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