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门第战争》五十七 玻璃心的朝代
(2014-03-19 10:3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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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高齐是最不应该玻璃心的。
因为六镇的那些精兵强将,十成里倒有九成,都归了高家。不管这些人忠诚度有多高吧,至少是归了你对吧。所以从武的一方面来看,高家拥有当时称得上无敌于天下的一支军队。而且也的确,在前期,高欢的兵力称得上横行中原无敌手,宇文泰那些人,基本上跟高欢对阵,都是输得多赢得少,自己都差点给高欢抓住了。
但高欢有个心病。
什么心病?始终有个宇文泰在跟他做对啊。
本来嘛,六镇兵马都归了他,如果再把北魏的力量全部收编起来,然后以光复魏室大业的功臣自居。搞得好得话,再北击柔然,南并萧梁,丰功伟绩,那是一发而不可收拾。一两代后,慢慢地把国家过渡到高家手里,这一辈子,也就算功德圆满了。
可偏偏有个同样六镇出身的宇文泰。
虽然他没有带走几个六镇的兵,虽然跟他混在一起的,都是原来混在西边的贺拔胜兄弟,可他毕竟一直不服自己,一直在跟自己做对。
要耐心一点,再等待一点,等搞定了宇文泰,事业就成功了一半。宇文泰有啥,除了一个关中的地理条件易守难攻之外,还有什么?可再怎么易守难攻,刘裕不也打过去了么。更何况,皇帝在自己手上,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是很容易的。虽然自己的大本营在晋阳而皇帝在洛阳,而皇帝又不肯迁都到河北,虽然洛阳离长安近,可以宇文泰的兵力,还没办法打到那里。
可万万没想到啊,宇文泰虽然一手烂牌,高欢手里虽然一手好牌,可宇文泰却越打越好,高欢却越打越差。虽然高欢对那个元氏的傀儡皇帝是客气又客气,恭敬又恭敬,生怕这个小祖宗哪怕那些小皇帝把自己的女儿晾在一边,成天跟自己几个堂姐妹鬼混,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万万没想到,这个小皇帝居然背叛了自己,带着几个堂姐妹跑了。哪怕他连上了四十多份奏章,言辞恳切,哪怕他派的人一直追到接近关中,也没有追上。这下他没办法挟天子以令诸侯了,元氏的皇帝,他有,人家手里也有。
所以后来高洋想当皇帝的时候,他老妈劝他的时候说,你爸爸和你哥哥多能干,可人家还是一辈子小心的做臣子,也没敢当皇帝,你又何德何能。她却不知道,高欢是有心病哪。
正因为这个心病,所以高欢治下绝不治贪腐。为什么呢,他说得好,西边有个宇文黑獭,动不动就引诱武将投奔过去,许以高官厚禄,搞得武将蠢蠢欲动,南边有个萧家老翁,天天搞神马衣冠礼乐,显摆文化,搞得那些汉人士大夫神往得不得了,要是我现在治贪腐,到时候武将都归了宇文黑獭,文臣都跟了萧家老翁,我还玩什么玩?
也正因为这个心病,所以高欢尽量和萧梁和谈,跟北边的柔然,也大搞其通婚,而主攻西边的宇文泰。只有拿下宇文泰,我的事业才是圆满的,我高欢只能是大魏的继承者,而不可能是东魏。
还因为这个心病,高氏甚至一直维持着两个政治中心。开始是晋阳和洛阳,后来小皇帝跑了,把新的元氏皇帝迁到了邺城,则是晋阳和邺城。晋阳,是霸府,是高氏的大本营,洛阳或邺城,则是元魏的都城,甚至后来元魏没有了,这个都城也还在。
这一点很象桓温。桓温必须要真正成功的北伐,才有底气拿到司马氏的天下,否则他始终担心那些士族的反扑。而高欢,必须统一北方,灭点宇文泰,才有底气代魏称帝,否则,他没有把握能控制住鲜卑勋贵,或汉人的山东士族。
这种不自信,从高欢开始,弥漫于整个高氏的皇族,自始至终,让这个朝代,从一开始就充满着种种吊诡,不安和神经质。
高欢如此,高澄十六岁时,即被高欢派另一个政治中心入朝辅政,信心当然是更不够的。他只能利用汉人新贵,比如博陵崔氏的崔季舒,崔暹,崔昂,对勋贵打压,寻找些罪名免职,或处死。而这不过是把党争越推越烈罢了,对政治来说,平衡远比斗争重要。
高洋呢,资历更浅,年纪更轻,除了一意孤心的称帝,尽杀元氏子孙之外,实在没有什么能服那些勋贵的。尽管他称帝后,通过亲冒矢石还向胡人证明自己的能力,通过重用弘农杨氏的杨愔来向汉人证明自己的英明,但他的心病也越来越重了。他忘不掉那些鲜卑勋贵是如何全面反对他以齐代魏的,他也无法忘掉那些汉人的华夷之辩的,他要杀掉那些反对过他,瞧不起他,认为他不应该当皇帝的鲜卑勋贵,他也要杀掉那些讥笑鲜卑人不能治国的汉人,他还要杀掉那些能干的,时刻盯着我的位子,时刻有可能被大臣扶上皇位的兄弟。
是的,大杀兄弟,从此也成了高齐的保留项目。一直到最后一个皇帝高纬,还在杀英勇善战又美貌过人的堂兄兰陵王高长恭。
这些据说每一个都长相非常俊美的,而又据说每一个都心胸狭窄,自尊心总是被伤害的,从而一代比一代神经质的高齐皇帝,让他们学拓跋宏搞汉化,当然是不愿意的,因为他们认为汉人瞧不起他们。而鲜卑文化里也是找不到他们的归宿的,因为他们又总是认为那些鲜卑勋贵也瞧不起他们。他们就象北齐的政治中心总是摇摆于晋阳和邺城一样,他们也始终在汉化和胡化里摇摆。
但是他们终于找到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文化,那就是西域的文化。那些来自西域的商人,舞女,歌者,杂技艺人,他们从来不会瞧不起高氏的皇帝,相反,他们非常亲近他们,就好象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比起故作高深的汉文化,比起单调贫乏的鲜卑文化,西域文化是那样的丰富,美丽,而又迷人。西域的音乐,舞蹈,杂技,甚至是西域的琵琶和美酒,甚至是那看上去简单却非常有趣的握槊游戏,甚至是那不会说话的波斯狗,都叫人沉迷不已。
所以在听说寿阳被北周占领时,高齐君臣还在那里“握槊不辍”,而高齐后主还在说,黄河以南也有这么大地方,做一个“龟兹国子”,也是不错的哦。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北周此时上下一心,早已今非昔比,又怎么能容得他们在无险可守的齐地搞什么“龟兹国子”呢。他们的确曾经拥有无敌于天下的军队,他们也的确有很多宗室和将领宁死不降,希望忠于北齐,但是他们不知道,一个情绪化的喜怒无常的贪腐成风的玻璃心北齐,不管他最初有多么强盛,都不可能是一个理智而冷静的钢铁心北周的对手的。
是的,钢铁心,在北齐把那支无敌于天下的军队,慢慢消耗尽的时候,北周已经用自己的方式,打造了一支新的钢铁雄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