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门第战争》 十五 广陵绝响
(2013-10-23 12:2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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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他们曾经喜欢在一个很大的竹林子里玩,不多不少,一共七个,所以叫竹林七贤。又有人说那不是一个竹林子,而是一个地方,那地方就叫竹林。这就有点古龙小说的意味了,欧阳兄弟不是两个人,他就是一个人,他就叫欧阳兄弟,诸如此类,当然,考虑到古代本来就有位先生姓徐名夫人,叫做徐夫人,他的夫人叫做徐夫人的夫人,也就不足为怪了。
不过还有人说这也不对,其实是先有“七贤”,后有“竹林”,“七贤”和“三君”“八俊”“八顾”神马的也差不多。后来呢,因为看天竺人——就是印度人啦——的东西看多了,看见伦家没事就到竹林里面修行,讲经,传道,神马竹林精舍,神马迦兰陀竹林,神马王舍城的竹林园,很浪漫的样子,于是就附会成竹林七贤。虽然咱们从仲尼墨翟庄周孟轲以来,并没有得道高人在竹林子里呼朋引类的习惯,不过既然天竺人这么做了,咱们也不妨学着,咱们东土的竹林,一点也不比天竺来得少啊。
但不管是神马原因,竹林七贤的名号算是传开了,且影响深远。所以后世那些大气,有才学,有胆识的奇女子,就叫做有“林下风致”,而那些逸士高人,甚至“可以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了。神马竹溪六逸,神马岁寒三友松竹梅,神马郑板桥画竹,竹,成了中国读书人心灵深处的一位知已。
那么这七个人,是哪七个呢?
第一位,嵇康,著名的音乐家,思想家,文学家。琴曲《风入松》,《长清》,《短清》,《长侧》,《短侧》的作者,绘画,书法,诗赋都非常不错,书法被唐人张怀称为草书第二,文章么,《琴赋》,《声无哀乐论》都是非常的叫人忘怀。人长得当然也不错,主要是肤色好身材好气质好啊,据说是相当的玉树临风,就连醉了,也是如“玉山之将倾”。当然了,思想也是相当的强大,谈锋甚健,少有对手的那种。
这么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又娶了一个曹氏王爷的女儿长乐亭主,如果早生上几十年,或许还有点意思,不过他生得比何晏夏侯玄还要晚,所以他生活的时代,其实就是司马氏已经如日中天的时代,就是曹氏的人被当成眼中钉差不多要除之而后快的时代。
如果他仅仅是娶了一个曹氏的亭主,其实还不是最致命,毕竟他并没怎么玩过政治,而且娶是亭主又不是公主。虽然后来钟会给他安了个有参与谋反嫌疑的罪名,但就连司马氏也知道那都是唬人的,因为如果真的参与谋反,根本不需要罗织其他两条罪名。何况嵇康无一兵一卒也无一封反书反信,甚至据说要靠打铁来谋生,谋生尚且如此不易,拿什么谋反?
甚至他的思想很“反动”,非常不符合司马氏的主旋律,其实也还不是最致命的。虽然最后这个成了他的最主要罪名,但是谁都知道,那时代思想“反动”的不止他一个。之前的孔融的确因为思想“反动”而死,但那主要是孔融一直坚持讽刺挖苦曹操,而曹操还是个法家人物,而且曹操还是站在当时所谓儒学大宗的对立面上。但嵇康虽然思想“反动”,可他并不在朝中活动,主要就是弹弹琴,聊聊天,读读书,写写字,做做文章,喝喝酒,打打铁——你没听错,就是打铁——没有机会,也没有必要跑到司马氏身边说怪话风凉话的。
当然,他还比较骄傲,但也难怪啊,一个诗人,文学家,音乐家,画家,书法家,思想家,口才好,身材好,气质好,样样都好,连对养生都非常有研究,可能连铁匠手艺都比一般的铁匠好,骄傲一点也正常。当时和他齐名的,简直就是双峰合壁的阮籍,不也是一个骄傲的人吗?不也是一个善为青白眼,看见不顺眼的,就白珠子对人家么。骄傲本身并不致命,思想“反动”本身也不致命,曹氏的女婿本身也不致命,打铁这个奇怪的爱好当然还不算致命,可这几样加在一起,再加上了钟会这个自卑兼自负的家伙,就致命了。
钟会也算是出身名门了,魏国太傅,大书法家钟繇的儿子,自幼才华横溢,少年得志,虽然比较得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爹钟繇是曹氏的大忠臣,而他却成了司马氏的大谋臣,可这跟嵇康也没有神马毛线关系啊。问题是他心中有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那就是嵇康,这个虽然只比他大上一两岁,可简直就象山峰一样树在他的面前的嵇康。这个人官职没有他高,他十九岁当秘书郎,二十九岁就封关内侯,而嵇康除了早年做了点闲官,后来干脆不做官,还因为山涛请他作官而写绝交书,可这个人就是象山峰一样,他在乎的东西,人家根本不在乎,而他想结交人家,人家还根本不理——曹氏的女婿不理曹氏的叛徒其实也很正常。
话说当年他也在做哲学票友的时候,写了本得意之作,叫《四本论》,是研究人性的专著,想让嵇康点评一下,表扬几句。可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来到嵇康的家边,想起嵇康平日里那骄傲的样子,想起嵇康很可能不仅不表扬还会说得他哑口无言的难堪的局面,他的勇气一下子全没了,只好把那边心爱之作从墙头扔进去,掉头就跑。后面的事情不知道,大约嵇康仍然象以前一样,并没有太把他放在心上吧,可不就是因为嵇康不把他放在心中,所以他才那么畏惧兼难受么。
但他的识时务,以及在军事方面的才能,终于成全了他,他屡出奇谋,最终做了伐蜀之战的主将,统兵十万。在他更加发达的时候,他又一次来到了嵇康的家里——可见并不是嵇康赶着去说谁的风凉话的,而是别人非得赶着到嵇康家里去的。这次他威风八面,带着随从,很神气的进了嵇康的家。他以为以他现在的地位,嵇康一定是刮目相看,连称他非吴下阿蒙吧,可正在全神贯注的打铁。嵇康把一个烧红的铁块在砧板上锤过去又锤过来,就象没看见他一样。
他等了很久很久,手下的随从都在窃窃私语,看到他的脸上从矜持的微笑,变成尴尬的强笑,再变成恼怒的冷笑,而嵇康还在打铁。直到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大喊一声,我们走。这时嵇康回头了,不过并非对他笑脸相迎,而是非常淡然的说了句,“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就好比完全不理人家,等人家要走了,然后说,咦,你什么时候来的啊,咦,你怎么好好的就走啦,而且还是当着人家部下的面,你说这不是当众打人家的脸嘛。钟会毕竟是名门之后,没有当场发作,而是回了句“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拂袖而去。
然后的结果当然是没有然后了,钟会回去后不久,就在司马昭那里构陷了嵇康。与他一起死掉的,还有他的好盆友吕安,那孩纸死得更冤,自己的美貌妻子被哥哥迷奸,结果他哥哥害怕倒霉,恶人先告状说弟弟吕安不孝,嵇康帮他作证,正好被钟会一起做掉,成了一对黄泉路上的冤鬼。
不过嵇康临死前,倒是很平静。他要来了他熟悉的琴,望着天边的夕阳叹了句,以前人家想从我这里学《广陵散》,我没有答应,现在看来《广陵散》是要从此失传了,我就弹最后一次吧。算得上从容就义了,而且也算是用绳命来实践他的道家理想了。
那么剩下的几位又做了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