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通经致用的年代》二十二 春秋笔法的秘密
(2012-11-14 22:3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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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蔡都《春秋》春秋笔法楚庄王文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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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孔子发明了一种神奇的文章写法。
这种文章的写法,能极大提高文字的信息量,廖廖几笔,就能写出极为丰富的意思。这种文章的写法,能极大提高文字的维度,看上去是一个意思,仔细读下去,它还有别的意思。这种文章的写法,还能极大提高文字的安全度,明明把人损了,还让人不知道,直到很多年以后,一个聪明绝顶的人,看着那几个字,忽然一拍脑袋,原来还带这样损人的啊。
这种文章写法就叫春秋笔法。
又传说唯一一本孔子自己编著的著作《春秋》,用的就是这种笔法。
不过,在很多年里,这些都只是江湖传说,因为有人甚至怀疑这本《春秋》只是鲁国的历史书,被孔子拿来给学生当历史教材。虽然有一个叫孟轲的人赌咒发誓说,这本书真的是孔子写的,孔子想写哪个字就写哪个字,孔子想删哪个字就删哪个字,子游子夏那些人连句嘴都插不上,子游子夏插不上嘴,是因为自己功力有限,而那笔法太过神奇。孟轲还赌咒发誓说,孔子说过一句话,将来如果有谁理解我,那就是因为这本《春秋》,将来如果有谁骂我,那还是因为这本春秋。“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这句话很多年后还被人反复引用,因为在这个发明了春秋笔法,又盛行了春秋笔法的国度,说话,做事,有时候真像是戴着镣铐跳舞,为了顺应那镣铐的约束,而不得不把它曲了又曲,折了又折,结果假作真时真亦假,孰真孰假,又有谁能分得清楚呢。
春秋笔法就这样无人知晓,当然也没有必要知晓,在先秦口水战里,让自己的意思人尽皆知,比隐约其辞,显然更为沾光。只有一个叫左丘明的人说,“《春秋》之称,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非贤人谁能修之?”,但是,神马是“微而显”,神马是“志而晦”,神马是“婉而成章”,没有人知道,知道了也不告诉你。
直到董仲舒横空出世之后,才第一个理论结合实际讲解了这种神奇的笔法。
比如说,“春秋用辞,多所况,是文约而法明”,就是说,文字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你得把几句话放在起读,就读出意思了。比如说,“楚子,蔡侯,陈侯,许子,顿子,胡子,沈子,淮夷伐吴,执齐庆封,杀之”,楚国吴国越国都是自称王的,可孔子偏称之为子,“楚子”“楚子”的叫,连陈蔡都是侯了,这个楚子与一群凳子胡子婶子混在一起,就显得很不像话。
比如说,“春秋之用辞,已明者去之,未明者著之”,就是说,那些连愚夫愚妇都知道的东西,就没必要多说,点到为止,而那些大家很可能想不到的东西,就需要特别的点出来。有童鞋说,这不是很简单吗?好,《春秋》上有句话,“楚人杀陈夏征舒”,是神马意思?“晋伐鲜虞”,又是神马意思?
就是说楚国有人杀了陈国的陈夏征舒,然后晋国攻打鲜虞国?没错,表面上看上去是这么回事,但是,仔细读下去,有哪不对劲的?多了神马东西,少了神马东西?
怎么杀的?为什么杀的?或者怎么伐的?是谁带的兵?打了几天?是的,这些都没有写,但是,也没必要写,因为第一这些事情虽然今天没有人知道,但是在当时,也算是妇孺皆知的事情了,所谓“已明者”了,第二,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千载以下,杀人,打仗,也不知道有多少,有必要一一了解细节?重要的是什么?是公平与正义。
杀陈夏征舒的是楚庄王,是一个王,而且是个贤王,陈国的夏征舒呢,又是个坏人,弑君的家伙,按理说应该是大顺民心哪,为神马只称其为“楚人”,连“子”都不如,这就是说这种诸侯互相攻击的行为是非常不可取的,虽然大伙都说这事做得对,但我老孔非得说,这事不好,给天下人立了个坏榜样,谁都可以借口别国有坏人而随意出兵了,礼乐征伐应该自天子出,就是说应该由联合国进行诀议,而不应该擅自行动,所谓“诸侯不专讨”。而且特别是这种贤明的君主,做的事情越可能被人效仿,所以我要特别特别的提出来,这就是“已明者去之,未明者著之”。相反,象前面的楚灵王,是个坏国君,杀齐国的庆封,倒没有必要特别的指出了。
至于“晋伐鲜虞”,干脆连“人”都不是了,要知道,《春秋》在其他地方可是“晋侯晋侯”的叫的。现在倒好,连“人”都不是,那是神马,如果不是禽兽,那也多半是夷狄。这就是强烈谴责晋国做出的类似于夷狄的行径,只有夷狄才会仅仅为了土地子女金银财宝就去攻打别人。因为鲜虞不仅没有恶行,晋国也不仅仅是没有经过联合国诀议,而且鲜虞还是晋国的同姓,都是姬姓子孙哪,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还不该谴责吗?所以虽然这事也是妇孺皆知的坏事情,是“已明者”,但仍然要指出来,因为很严重,就象孔子自己说的,“书之重,辞之复,呜呼,不可不察也”。
还比如,“君杀贼讨,则书其诛,莫之讨,则君不书葬,贼不复见”,就是说你如果读《春秋》时,看见某个国君死了,但一直没有说啥时候下葬,那并不是因为真的就没有下葬,而是说,国君不应该下葬,因为国君死不瞑目啊,弑君的坏人都没有人去讨伐,国君能瞑目吗。至于那个坏人,他从此就从历史书上消失了,即使有神马事有他参与而非写不可,也可以只写事情,把把他的名字省略掉,他被孔子在文字里给处理掉了,就好象他真的被处理掉了一样。
有童鞋说,这样写累不累啊,麻烦不麻烦啊。还不如直接把自己的意思写出来,什么事做得对,就直接说对,什么事做得错,就直接说错,非得在字里行间隐隐约约写出来,跟猜谜语似的。
可是少年啊,你太年轻了。先秦写文章最直白的是谁,是韩非,有神马就写神马,从来不惮于把人心说得更坏一些,把人与人之间的种种面纱和伪饰都给揭下来了,《说难》把臣子向国君主公们提意见的危险全说尽了,然后呢。
春秋笔法说简单也简单,无非是多一个字,少一字,换一个字,但说复杂也复杂,怎么多,怎么少,怎么换,那都有更为精妙的技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