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中国采风杯文学奖作品选<二>　　　　　　　

                 现代香莲不铡美（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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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香莲不铡美（散文）

                             杨剑夫
　　　立冬时节送别“小妹香莲”，她去了自己开创出的那片童话天地。

     认识她缘于去年冬季开始的到外面遛哒的习惯。在早晨和黄昏前那二个时段，穿过两条马路，那边有一架桥，晨练后凭栏面江，氤氲了一晚的水气升上来，醒脑提气；黄昏时分，不知是暮霭还是雾气形成的一道浅灰在河道的那头荡漾，童话一般撩人心魄。人流与车流伴着江河的脉搏缓缓流动，红尘里生活气息弥漫。犹如江流的壮阔与绵长，生活的表象繁华又纷纭。

    时间久了，发现一个三十来岁的少妇也是桥上的常客,但只是来去匆匆的过客。桥的一端是闹市区，另一端绿树成荫处，有几个富人的住宅小区，日常里，她总是早去晚归出没于那里，很少间断。缘何来又缘何去？是谜。曾经脑子里闪出个“小三”的念头，立马就否定了。她是外表十分普通的那种女子，穿着不合时宜的朴素，但十分端庄，常常倦容满面，黯然的眼神后有一份坚定，她走路时头微耷着，很少看两旁，是自闭久了的缘故么？那么，她应该是个不幸的女人。

    生活中少童话，但不少谜。茫茫人海也是谜海，绝大多数的谜底在生命的轮回中最终坠入幽冥。她是谜，我却无意去了解什么，但一次偶然却使谜底揭开了冰山的一角。

    是一个有点忧郁的黄昏，残阳轻软的映着江面，几片树叶飘洒下来，目光就追逐它的方向，那边河滩的沙地上凝住了一个人，我一眼认出是她。寒风掠过，全身一激灵，就有不祥之感弥漫上来，不自觉的下了桥，踅到离她几丈远的地方，装作不在意的踱起步来，内心却存着一份警惕，并想象着可能发生的事情以及救援的方案，正神乱间，听到一声浅笑，她竟走到了我的面前。

    宇宙很遥远，有了飞船也可以上去看看，闭得最紧的是心灵的窗户，触到插拴也就打开了。“先生好人，常见您的，我来散散心，倒让先生多虑了。”

    能透过现象看本质，原来是个睿智的女人。我于是说出自己的疑惑，她也不隐瞒什么，她是被遗弃的女人，丈夫升迁后和局里的“小三”正式戏水成鸳鸯了。离婚后她就得了二间旧房子，她所在的企业早已倒闭，为生存她到处打工，江那边有钱人多，工价高点。闲来读点书，想以此找份好点的工作。正在攻本科自考和英语四级，顺利的话再有一年可以完成。生活是难点，但总得生存下去。

    不知为什么竟想到了《铡美案》，那么她就是当代的秦香莲了，是么？又不是，秦香莲被遗弃后只能去告状求助。而她的世界却是挑战着不幸和不平。望着眼前瘦弱的女子，敬佩之情顷刻溢出。

   从此相遇她称我先生，有时一个手势一个微笑即擦肩而过，我目送她的背影在红墙碧树间消失，想象着她打工的辛苦与繁琐：家教、钟点工、保姆，再烦再累的活，只要能挣钱她都做，又想到哲人的言语，对“苦海”二字就有了点感触，一份莫名的沉重就涌上心头。

    冬至后一天冷似一天，南方的冬季少雪，这一年雪灾前的风却刀斧般，满地梧桐落叶的金黄，常绿的香樟叶尖也变得枯焦。人们大多把自己包裹起来，早晚的遛哒也少了很多意兴。那天偶读一会书后，想起何不到书店去转转，找本书法来描摹打发时光。一进店门有巧遇，见她怔怔的站在书架前，头上缠着绷带，脸上有多处血痂，惊异间她也发现了我，自然就有了交流：前几天打工回来晚了，路上遇上飞车抢劫的，被歹徒拽着身上的包拖出几丈远，昏过去好段时间。包里只是一本随身携带的厚厚的英文书，今天从医院出来，是来找丢失的那种书。 

    “想请先生帮个忙，”她嗫嚅着，“住了几天院……竟一时买不起这书……”

    如果不是难到极处和完全的信任，以她的个性经历，不太可能去求任何人。一种说不清的情绪上来，我也没加思索，完全是一种机械的动作取下书架上的书，帮她办好购书手续，连同身上带着的一千元钱一起递给她，她不接，眼神很复杂。

    “你写张借条给我就是。”这种女子是不需要同情的，她值得的是尊重。

     她很快写好借据，连同身份证递给我。我没要她的身份证。她把书捧在胸前，背躬下去，声如蚊蚋，“谢谢你，大哥！”她没抬头转身就走了，某些特定的场景里，对于命运，人往往会有油然而起的感伤，有些可以奔放，有的却需掩饰，她也是的，何况还是逆境中的女人。

     从此相遇她叫我大哥，我心里也把她当结义的妹妹看待，在大哥小妹的称呼中江河又流转了一个夏冬。二零零八年，太平洋东岸的这片土地多灾多难，冬季来临的时节，诸多灾难的创伤在渐渐抚平，神话却还在破灭 ----“周老虎”回了家，华南虎终究虚无；十年才起步的黄金牛市一泻千丈，商品期货降至冰点；通胀被压缩通缩的忧虑又潜隐，许多的企业倒闭，返乡民工成流。在如此大背景下，她，我结义般的小妹，现代式的香莲，却写出了自己的童话：她完成自己的考试后，在沿海某地应聘到了一份文职。逆着返乡的人流，在初冬的寒意里，循着最后一批大雁的踪迹，她出门远行了。

    上车前的一刻她主动拥抱告别，几滴泪掉在我肩膀上。第一次如此的接近并见她流泪，是她对相识相知一场的留恋与纪念。流星划过天空后殒石都可能撞击地球，茫茫人海里人的足迹无时不在交叉，能印下些纯洁的情谊和对人生真谛的感悟更有何求！

    现代香莲不铡美，却会写童话，童话还会延续下去的。我坚信，在列车消逝的远方，新的生命传奇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