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旁一溜润泽的木椅

卢建端

虽然时光像流水一样消逝，转眼之间，几度春风亲昵，几度秋雨呢喃，皆成了不复重制的记忆。但是，我一如既往，分外怀念那条华美绮丽、清幽洁净的街道，还有街旁那些润滑而有光泽的木椅。每当我在街道上缓步而行时，脑海里显现昔日一街柔媚婉约的风情。

我曾经是一名悠闲自在地在街上留恋不已，许久舍不得离去的游客。

每当华丽柔美的灯光，在城市的街头巷尾闪闪烁烁的晚上，我的心里像是有了一种冀望、一种期盼，于是神态悠闲、步履轻盈地步上街头，每晚走到那条近年兴建的新街。然后，在街旁造型古雅精致、古韵悠然，木纹颜色的靠背座椅上坐下，恬淡舒适地享受着夜晚阴柔的娇娆之媚、如兰之馨。

这是一条只有两个车道的窄街，往来行驶的大小车辆寥寥可数，因此在沸腾喧闹的城市之中，显得分外的优雅恬静。街两旁毗连的皆是精巧典丽的商铺店肆，其中有不少家出售令贵人绅士、名媛淑女所喜爱的珍货丽物。即使平头百姓经常光顾的饮食、购物、理发等店面，也因在装饰与美化上下了一番功夫，而不失其艳地吸人眼球。而至于大型超市里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品种之繁之多，使得人山人海的顾客、在光泽如玉的柜台前物赏价看。我这个六尺之躯的须眉男子，也多次在超市里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最后经过慎重地遴选，然后大欢喜形诸于色地购买了合体衣物，以及一些零星散杂，却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物品。因此，每次存心，或者不经意地路过，看着拥拥簇簇的顾客，走出自动开闭的不锈钢玻璃大门，眉飞色舞地分别拎着大包、中包、小包的东西，我也乐不可支地分享他们一羹免费的欢乐。

这条街最具浪漫的风情，以及芬芳的气息地流动和飘逸，就是街头至街尾，两旁犹如盈盈少女般亭亭玉立的凤凰木、芒果树、小叶榕、紫荆花等树木。每在电脑前心织笔耕了2-3个小时，感觉两个眼球轻微的发酸生疼，我便走出宅门，在这条街上悠哉游哉地漫步，满帘婆娑的树影，尤其是绿色钻石般的晶莹剔透，使我的眼球如同经过水银一般的浸润，感觉清新润泽、澄澈明亮。而到了灯光绚丽多彩的夜晚，这两排高大挺秀的树木，绿叶之葱茏茂盛，犹如波起澜翻，在街上涌动着蔚蓝而深绿的瑰异风景。由此，我甚至这么想，在街上的头上几缕白发随意而凌乱的老人，两人的手共挽鹿车情深意笃的伉俪，穿着小资情调吊带裙、露脐装的阳光女孩，无论是谁，都有如走入城市桃源，都会滋生浪漫迪克般的诗情画意。

难怪，当这条街道修建后不久，设计人员自然而然地有了在几个主要街口，不失唯美艺术地配置一排靠背木椅、几个石质细腻光滑的圆桌。

每晚在街上游逛，我当然也想着找到一条木椅，抑或一个座位，然后闲适地坐下，怡然自得享受这犹如天街一般的美景。但总有一批又一批固定的群体在我未到之前，就已经坐满了每条木椅，神态悠然、畅快说笑，于是，我只好犯傻地站着，痴痴迷迷地观赏周遭夜幕灯火、精致楼宇、苍翠林木。偶尔走运的话，我就坐在一个座位上，因为处在生动气氛和色彩情调之中，就有了如饮醇酒般而微醉的好心情。于是，在驰骋想象的空间，我敏感而细微的思绪曼舞飞扬。身边的坐客渐渐地离去，五光十色的灯火渐渐地阑珊，我仍然坐在木椅上，胸中情愫的潮水仍然在暴涨、漫溢……

不知什么时候，位于城市黄金地段的这条街道，公交车、尤其是出租车、私家车不仅快速地增多，而且飞奔急驰而过时发出的噪声太大，震颤着沿街的每一扇微开或紧扣的窗棂、每一颗天平失去平衡的心灵，甚而每一片柔嫩枝条上萧瑟的绿叶。那时，我总以为通衢大街上才有这等车像流水，马像游龙；才有耳边轰隆隆的啸响，眼前迷蒙蒙的烟尘。因此，街道此一时，彼一时的骤然变化，令我充满了意外之惊诧。然而，我竟然还幻想着街道依然如故地喧哗热闹、绿色森然、馥郁芬芳，仍然吸引着我去放松疲惫的心情、舒展烂漫的胸怀。所以，在一个假日的下午，我抱着梦想和憧憬，步伐比以往加快了许多地赶到街道后，我就像身边一棵树体高大、干形圆满，树冠像一把巨伞的小叶榕一样，纹丝不动地站着，久久地发愣。但我并没有转身原路返回，而是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失望之际，转生感喟，在人行道上有些凄楚迷离地漫步。虽然目光所及之处，还是原来曼妙如初的街景，但由于车辆很多，连接不断，还有不胜枚举的轮胎碾压过街面时，有如碾压过心灵般受到猛烈的刺激产生的颤栗。仿佛一夜之间，这条街道蒸腾和弥散强劲高亢的气息，使我置身于街上，却恍若有隔世之感。

还没走到豪华非凡大型超市，我不禁因惊呆而瞪眼，因为在繁密茂盛的树荫下，那曾为熙来攮往的行人所钟爱的一排排木椅，因为呛人鼻息的燥风吹来，大多数的路人行色仓皇，如此，谁还会有怡然的心情、清闲的乐趣在木椅上小坐一会儿了呢？

显然，我对街旁的木椅始终爱不忍释。认为大白天在街上所见所闻的景象，并不说明街道藉此尘埃落定。晚上，尤其是月明星稀的时候，由于街上的车辆稀疏而可以在木椅上恬然而坐，并可因环境的优雅、夜色的幽静而头脑清晰、精力充沛，有了深思与遐想的灵性。当晚华灯绽放、流光溢彩，我像是去寻回遗弃的珠璧一样，兴味盎然地走到那条街道，走到那一排排木椅。结果令我大失所望，不由悲从中来。车辆的数量减少了不少，但木椅上只有三个人：两个身穿粗布素衣的外来劳工，一个稀疏白发的老翁。在椅子上坐下之后，我感到毫无意味、毫无兴致，自己只不过是梦中的一个“坐客”而已。如此郁郁寡欢地苦等到街上车辆零落地驰来奔去，街上摩肩接踵的人流稀稀少少，木椅上只剩下我一个人形单影只、孤苦伶仃。

起身离去之前，怅然若失的我，感到那一排排木椅，因为质木内部里流动着潜劲细微的音响，所以，正在悄然无声地诉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