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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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的人物
我喜欢读《儒林外史》,能够反复读,反复玩味,但想想总还并不深入。为什么呢?因为我们总是不能再回到吴先生的时代和环境去面对这些人物。仅仅从文字的表面,没有切身体会,对人物的理解不会深刻和真实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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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所写人物多矣,典型的如周进、范进、马静、严贡生兄弟、娄三娄四兄弟、王惠、杨执中、权勿用、匡超人、牛浦郎等,这里面人物也分几类,衣冠中人,假名士,市井人物,奇人,贤人。我对于这些人物形象和性格的认识,总是落脚在两条线索,一是社会和制度环境影响,一是普遍的人性存在。我为什么要同时强调两点,是因为,制度和人性不能脱离,非一面所能决定,不信,看看文革,看看当下的知识分子,他们的人性高端在什么地方?怕是还不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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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和坏不那么简单,说范进,他坏吗?他的确是可笑,然而类似这种事情在现实生活中发生得少吗?吴先生在此将普遍的人性刻画出来,不是孤立地批评范进。范进发疯,很正常,应该疯,因为这又是制度的产物,是制度逼的。这种制度(科举选士),它邪恶吗?我看也不一定,没有绝对邪恶的制度,何况中国明代的社会制度,对人的压迫是有限的。范进倒是比较迂腐糊涂,这种糊涂说明他的麻木,这种麻木也是这社会,这制度造成的,是人性对制度的妥协和屈从,直至最后失去本性,但他是可怜,并不丑恶(范进是有历史人物原型的,却实实在在是一位好官),他的形象显然比书中的王惠、严贡生、匡超人、牛浦郎要好。同样,一种制度也不会完全泯灭人性,比如醉心举业的人里面,也有很可敬的人性,那就是马二先生。而鲁小姐,也是可敬的真女子。
http://img.bimg.126.net/photo/2Mp8rxHYpvw4695QurtzsQ==/364228619880415512.jpg但是我对普遍的人性这一点,还是相信得多一点。就像狄更斯说的,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为什么?因为人的变化真的极少,难说变好变坏。而且随着人类的发展,制度和社会在变,不幸的是,人性却很大程度上是不变的。《儒林外史》成书的年代在清乾隆朝,清政府通过科举来消弭敌对关系,笼络知识分子,希图使社会的优秀人才成为驯服工具,但很难说,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所以说,人性是一个永恒的话题。人性包括趋利或叫逐利,这是正常的,但正常的人性之中还有自律知足的成分,关键是能够适可而止,不要演变成为贪婪,不要成为唯利是图的异化的人性。小说的可贵,就是去揭示和批判人性之中丑恶的东西,引导人们思考人性,任何时代,都不能少了这种批判和反思——应该像俄罗斯人对契诃夫和美国人对马克吐温(或者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卡夫卡)那样记忆深刻,铭记在心。
《儒林外史》正是在区分这两类人,一种是贪婪成性,卑鄙无耻,比较典型的如严贡生,王惠,张俊民,臧蓼斋等,一种是自律知足,且富仗义,如鲍文卿,卜老爹、邹老爹,凤四老爹,比如书中最后写的四奇人等。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是市井平民,在他们身上表达了吴先生对人世的温情和希望。相反,对于衣冠中人,作者的态度却多讽刺和揶揄,这在那个时代,是多么难能可贵啊!http://img.ph.126.net/3GaZJ7vm53pnAPmhSu2guA==/2525393491064964751.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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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还写了梅玖、匡超人和牛浦郎这些年轻人。梅玖是相当可恶的年轻人,少年得志,也即小人得志,看他借机揶揄羞辱周进的表演,令人作呕。匡超人本是一位乡村“有志青年”,结果堕落成的投机专营,忘恩负义的败类,牛浦则自小不学好,一步步变成江湖骗子,两人地位不同,但人品堪比伯仲,其行状在文中是精彩的,是必要的,因为他们就在我们身边。有一次,我坐火车从武当山回武汉,车上两位大学青年教师,先是为了换座位与我们恶言相向,然后目中无人,大谈如何投机取巧申请某某基金的心得,夸夸其谈,洋洋得意,一路到武汉——这二位不是夫妻,然而气味相投,全无青春阳光,只有猥琐和臭味——超人乎?浦郎乎?制度乎?人性乎?
至于王冕,杜少卿,庄绍光,虞育德等人,他们是作者歌颂的真儒,是作者树立的人格楷模。他们是能够主动克制了人性贪婪的一面,天怀淡定,奉行中庸之道,讲究人的操行,虽然我认为也是有限的,大的政治经济制度和社会文化生态下,力量薄弱,但这一点在当时是有积极意义的。这个是就像我理解的中国历史聚落,不仅体现了物质形态与环境的和谐,而且也反映了非物质形态欲望尚未膨胀之际,对自然采取适度索取的态度是一致的。
但是,其中在个性上,我最喜欢的是人物王冕。庄绍光有尊严,但清高,从官家要得一湖,沽名钓誉,总不免矫情;虞博士温厚,但也太好善,总不免累赘;少卿狷介,但太厚道,好坏不分,纠缠在各种人中间,竟至败家,总无法洒脱;只有王冕,失踪离去,这才最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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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吴先生喜欢的人,是襟怀淡泊的,引导人们相信和追求人性中美好的东西。喜欢儒林外史,喜欢它的入木三分,喜欢它的质朴真实,喜欢它的对生活体验的细致传神,喜欢它广阔的江南乡情画面感和空间感。
相比而言,我不知道中国人为什么都偏爱《红楼梦》,但凡谈起古代小说,似乎就这么一部,好像不说《红楼梦》,会显得自己多么没有文化多么没有格调,连篇累牍描写矫情的贵人生活,围绕一个家族,而不是广阔的社会层面,对颓废的公子哥(今天叫富二代)的生活念念不忘,后人还要为其绑缚众多反封建的背景和说辞,很勉强。作者写自己“阔”过的历史,是失落也好,是反省(很勉强)也好,不应苛求。是不是就像说“水浒,好就好在投降”?那么“红楼,好就好在幻灭”?这人里面或有更深刻的政治社会价值?我不是专门的小说评论家,这个姑且不论。就说中国人对才子佳人的这份艳羡,我觉得这个就反映了中国文化消极阴暗的一面。
同治年间惺园退士的序引述这样一句话:“慎勿读《儒林外史》,读之乃觉身世酬应之间,无往而非《儒林外史》!”我觉得这样一句话说得好,痛快,今世间,即令大学校园之中,都无非各种扭捏作态的人物,各种丑恶的酬应,日日上演《儒林外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