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时间的战争
(2017-03-02 23:31:02)
我每天的罪过感之一,就是上床睡觉的时候会痛心疾首地自责一通——哎呀,还有那么多的事没干完呢,可我实在太困了。睡眠于我,就像鸵鸟把头钻进去的那个洞,我似乎用睡眠来逃避那些总也做不完的事儿。但睡眠似乎又是我的罪过之一。拖延是一种癌。每天早上或晚上睡觉前,我都要掰着手指头想一遍,我有这件事那件事是一定要做的。可我总是做不完。这种罪过感日复一日地重复,就像偏执的农夫反复地犁同一块地。别人看不到我的自责,或者只看到我爬起来就披头散发的上班去了,潦草地吃一口饭,总是忙忙叨叨的样子。
我的自责包括,今天一页书都没看,哎!罪过!今天没有锻炼,又胖了,夏天见不得人了!还有学外语的计划总是一拖再拖……这让我对自己总是有很多很多的不满意。
我羡慕嫉妒的人生状态是从容。所谓从容,其实是一种自由。
我和时间之间,有看不见的战争,因为时间总不够用,或者说我的时间总是利用的不好,这让我沮丧。
当我有了一点闲,没有任务,我就奢侈地躺着,一动不动地胡思乱想。沉浸在胡思乱想中的时光于我是无比美妙的,就像在天上飞。时间像水,这是孔子说的,逝者如斯夫。我就在水面上飘着。我能想到的最奢侈的事,就是使劲躺着,任时间像水一样从我身边哗哗流走。
以前我把时间紧赖到儿子身上,总要围着他转,他把我的时间都占用了。等他不在我身边了,我仍旧局促着,其实不赖儿子。是我自己的问题,这是我心里的一个疼点——我总是不能很好地安排时间。
我现在经常想,等我退休了,我就有大块的自己的时间了。但根据经验,可能退休后我仍然是披头散发的手忙脚乱着。我有点担心,我买的那些书,能看完吗?那些书我一般只是简单地翻一翻,就放好,等着有时间的时候再好好看。
我在时间面前有深深的无力感,好像被绑住了,动弹不得。
昆德拉说,年轻的时候,我们“无法进入到这个世界”。这话让我一愣,是的,年轻的时候,我总觉得,这个世界是那些掌握着权利的人的,总是他们说了算,而他们说了算的那个世界,并不是我的,我也不想进入,我的世界在别处。现在我知道,我的世界已经没有别处了,你再不进入,可能就没有入口了。50岁时,我的恍然大悟是:呀,我现在就站在我小时候无数次向往的美好未来里。我对未来曾经有过那么多想象,突然觉得,我的那些想象比我的生活本身似乎要丰富的多呀。
时间除了让我惶恐,还让我着迷和好奇。对我来说,人到中年的内心标志之一,是对时间的深遂感有了真切的感受,时间像一个巨大的迷宫。我在唐诺的《尽头》里看过这样一段话:“历史的加速前进深深改变了个体的存在。过去的几个世纪,个体的存在从出生到死亡,都在同一个历史时期里进行,如今却要横跨两个时期,甚至更多。尽管过去历史前进的速度远远慢过人的生命,但如今历史前进的速度却快得多。历史奔跑,逃离生命。导致生命的连续性与一致性四分五裂。”
我一直想不明白的一个问题是,时间到底是空间的切片?或者,空间是时间的切片?
我最近看了一本书《奇特的一生》。介绍了俄罗斯的一位科学家柳比歇夫坚持了56年的“时间统计法”——他是一个真正和时间成为朋友的人,一个将自己的一生用时间来计划的人。他独创了的“时间统计法”,让他总是循着自己能力的边缘前进,他对自己能力的掂量精确无遗。
你见过这样的人吗?在56年里,他把每一天做的事情都用时间做了准确的标注。关键不是他的标注。作者说:当我研究了我的主人公的这些日记和工作文档,我的一个新发现是:使我参透了一个人一生的秘密。这个秘密是——怎么才能生活的更好。
是的,一个人一生的秘密就藏在他每一天的时间里。
我想,可能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做到对自己一生的时间这么精确的统计。
“时间统计法为他创造了高度理智和健康的生活。”通过这个时间统计法,他发现他需要的东西极有限,有一个放书的地方和工作的地方,有一个安静的工作环境就够了。超过最低必需品限度的东西,他都不要。作者感慨:“柳比歇夫的时间如水晶般晶莹,匀称,使人为之惊叹不已。他几十年的时间可以一眼看透,在漫长的岁月里,没有丝毫模糊之处,也没有禁区。能这样坦率地度过一生——这是极其罕见的事。”
“他的时间像物质,不会无影无踪地消亡,它变成了什么,总能查得出来。由于做了统计,他获得了时间,这是最实在的收获。”
时间里藏着你生命的秘密。这里有生活的惯性,有你想从生活中得到些什么的期许……认真检识你的时间安排,你会发现,“一个人能做的,比他所做的要多得多。”
时间是一种巨大的力量和存在,同时间长河巨大的虚无相比,我们能抓住的,只有每一天的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