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九天
(2014-01-16 16:46:41)
三九,最冷的季节。
我怀疑这个季节只对我们北方才有意义。南方的三九,那还叫冷吗?它们的那种冷,只会让我们北方人瞧不起。每在街头,看见那些冻得哆哆嗦嗦,因为怕冷恨不得把所有衣服都穿在身上的花里胡哨的南方人,他们穿得真是乱七八糟呀,这时我就会在心里油然而生一丝小得意,好像我是彪悍的爱斯基摩人一样,傲视冰雪,不畏严寒。在寒冷面前,再靓丽柔弱的江南妹子,也表情僵硬,状若寒蝉了。在寒冷面前,再风流儒雅的江南才子,也结巴发抖,面露张慌了。我这心态好像有点阴暗哈。寒冷,给了我一种不知道从哪来的底气。
在我小时候的记忆中,三九就是一个长着白色獠牙的怪兽。因为它会咬人。走在街上,脸会像小刀片嗖嗖割过的那样疼,那是怪兽用它的舌头在舔你的脸呢。多走一会儿手指和脚趾也会像猫咬的一样难受,那是怪兽钻进了你的手套和袜子里咬你呢。这个怪兽,你虽然看不见它,但你无处可躲,只能任它在你的脸上身上抓咬。
在三九的日子里,人们都步履匆匆,埋头赶路,姑娘们都失了袅娜,孩子们都像一个个的小豆包小企鹅,晃晃悠悠的。关于三九,老人们会告诉我们有人冻掉下巴冻掉鼻子的传说,真有人冻掉过下巴吗?好像经历三九,是一件充满风险的事情。妖怪来了一样。
说实话,每到三九,我都会有点兴奋,一年中最冷的日子来了。同外面的寒冷对比,猫在热乎乎的屋子里是多么幸福呀。有一个亲人环抱的温暖的家是多么幸福呀。吃一顿热气腾腾的饭是多么幸福呀。和三五好友围炉夜话,把酒当歌是多么幸福呀。
三九天,让我痛苦的,倒不是它的冷,而是我的困。每天早上,看着窗户一点点变白,我的耳边总会响起赵忠祥深沉的旁白:这是北半球最寒冷的季节,在这样的季节里,阿拉斯加的棕熊都进入了冬眠……我就想象着自己也是一头洞穴中的熊,让我在冬眠中醒来去上班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呀。我真想变成一只冬眠的熊。不用上班。
你见过冬天的太阳吗?你只是见到天色发白而已。屋子上压着厚厚的雪,窗子上结着厚厚的冰,我们像不像生活在冰雪的洞穴里?
我还在这冰天雪地里冻着的时候,我的很多同学都跑到南方去了。每到三九,他们就会给我发他们在海边的沙摊上发呆,他们家门口鲜艳的木棉花开,还有她们裙裾飘飘的美照来馋我。然后假装热情好客地招呼我说:到我这来住几天吧。哈尔滨冷的多遭罪呀。一副逃离苦海的幸灾乐祸。我知道,别看他们在南方呆的美,有一件事,他们戒不了,那就是哈尔滨的红肠。
快过年了,我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好像能看见那些南方的馋猫们伸长了脖子,等我给他们邮哈尔滨的红肠呢。好像吃不到这口肠,这个年就过不去的样子。以前总是一个朋友帮我买肠,可我实在不忍心让他半夜两三点钟就从家里出来去排那个队。今年我决定自己去排队。
再冷再困也得起来,一头扎进浓重的夜色里。为朋友两肋插刀也不过如此吧。5点钟出发,不到5点半到了,夜色中,前面黑压压的队伍很长很长,我还能买到吗?前面一女的告诉我,差不多能排上,我昨天来的,排的比这远多了,没买上。今天应该能。6点半开门,排吧,就一个多小时呗。队伍中有各种奇形怪状的人,有人穿着两件羽绒服,有人外裤外面又套上大护膝,都是有备而来全副武装的样子。好几次我都快坚持不住了,想撤,不就是几根红肠吗,干嘛呀,可看看后面的队伍又长了很多,旁边的人都劝我,都挨这么半天冻了,再坚持一下吧。时间走的真慢呀,一分钟一分钟地熬。好在我和儿子他爸还能轮流上车里暖和一会儿。天终于亮了,我也冻透了。我对他说:你回去也别搞那些我这辈子都整不明白的科研了,你就研究研究这红肠的配方,我就不信你整不出它这个味儿来。好不容排到了,还是限量呀,每个买到肠的人都要迎受还在排除的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他们恨不得用眼神把我怀里的肠剜走。
满载着我深情厚意的红肠邮向远方。我当然要把我挨冻买肠的过程直播出去,让他们惭愧,才是我的目的。有人说:肠吃了,我们全家面向北方一起给你跪了。有人说:我恨自己咋这么馋呢,要不我从马年开始改吃素吧。有人说,只邮两根就行呀,安慰一下我这思乡的心……想想他们一边吃肠一边不胜惭愧的样子,我觉得我的目的终于达到了,望着窗外的萧杀寒气,我阴险地笑了。我告诉他们说,这是最后一年我在过年前给你们邮肠了。都这把岁数了,我以后不会去排这样的队了,这样的经历有一次就行了。你们馋就回来吃吧。
前两天去滑雪,光滑雪显然不够,滑完雪的晚上,大家痛痛快快地喝一顿酒,这趟滑雪之行才圆满。外面是萧萧寒风,室内一片热火朝天。酒酣耳热,大家说的最多的是什么?是小时候下雪天怎么去逮鸟,怎么用自己做的脚滑子去溜冰,怎么打爬犁,打雪仗……全是小时候我们冬天的那些事,冻得小脸通红,小手像麻土豆一样,鼻涕老长。咋那么好玩呢,现在想起来?那时的冬天呀!
对了,没收到我肠的同学别生气,因为是限量,给的太少了,我只能可着最馋的来。在这寒冷的冬天里,我向你们致以最温暖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