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年底，冷。因为下雪而堵车的城市，天空总是灰蒙蒙的，路是黑的，有时像泥，有时像也会清爽了一下，其实那是阴险的黑色假象，路面上是一层薄薄的冰，黑的冰，很滑。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人都必须要学会判断这样的路，如果你判断失误，一定是一个四脚朝天的大跟头。对于老年人来说，这样的路面，是不是令他们恐惧，或者是他们的灾难？

穿很厚的衣服，很小心地走路，战战兢兢滋滋哈哈的。我发现人一冻，脸就变得难看了。说句难听的，就像人死了，脸就僵硬了的样子。美女也不行，冻她一下试试，真的会现出难看的样子来。所以在很冷的天气，我一般不和人说话，或者说话时也不看他们的脸。寒冷会让很多东西变形。

在这样冷的天气里，我争取每天只走从家到单位的这条路。别的路让我打憷，开车不行，憋在车流中一步步地姑用着，会心疼我的油，会有无力感，会烦，觉得自己像被一个钉子钉到车上了。会羡慕人行道上能自由行走的人，因为你动弹不得。看路边打车的人一排排地伸着手那么迫切地拦车，又会为自己躲在温暖的车里不好意思，想顺道拉个人，又怕人家不信任。这是出租车最牛的季节。看路人打车时那么迫切的脸，出租车司机会在心里得意一下吗？

整个城市都被冻住了，原来1个小时的路，现在没有两个小时下不来，或更久。反正我尽量减少出行，猫冬，猫着，像进入了洞穴一样，总想钻进一个温暖的窝里像冬眠那样睡觉。

今年的雪比去年大，这是好事。有个冬天的样子，城市也浪漫了，多了种丰腴的韵味，相比干巴巴的没雪的冬天。但雪后的忙乱和大堵车，还有地上的黑泥，让人对雪怀着一种纠结的感情，是盼它多一点呢，还是少一点呢？

同学张罗个聚会。一女生让我们看手机里她儿子的照片，另一女生惊呼：咋一点不像你老公呢？像谁呀？那个人我们认识吗？

还有一次聚会，我们仨女生，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你别坐在我对面行吗？我真不愿意看你那张大胖脸。

还有一次，有男生，也有一个老师。一个男生喝了，问老师：你当年都教我们啥了，我现在咋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呢？我记得你经常拿本书在课堂上念，净糊弄我们来着。

还有一次我披头散发地去了，一同学问：你离婚了？我说，没有哇。她说：没离婚你咋造这奶奶样呢？

还有，还有好多好多次。

这就是我的同学，说话一个比一个冲，哪疼打哪，绝不惯着你。像一帮揭老底战斗队的，个个凶狠狠毒。

我们当年在学校就这样，我们几个同学去一家厂报实习，干完活，大家躺在床上聊天，屋大，床多，男生女生都有，说得开心，忍不住直抒胸臆。一男生说，咱班女生好像对我有意见似的，我真不知道哪得罪她们了。一女生说：你知不知道我们女生都叫你啥？叫啥？叫你红蓝铅。为啥叫我红蓝铅？色棍呗。我哪色了？你那次……多色呀，于是变成女生对他的批斗会。

也不知道为啥我们班的同学一说话就这样，这么多年就没改过。我们一个老师说：你们班同学吧，单个接触都挺好的，凑到一起，尤其是男生女生凑到一起吃饭，这饭吃得我心惊肉跳的，不知道哪句话谁和谁就干起来了。但我的同学这点好，打完了，过两天就好了。

毕业好多年了，大家在一起时的好多事都不记得了，但这些刻薄的话我们都记得。和别人，我们可能不这样说话，但只要我们凑到一起，就像有一种特殊的气场，会让我们受到传染，就要那样说话。现在岁数大了，说深了浅了的，也不太计较了。当年，经常一说就激。也翻过脸。

同学就是看你看得很透的人，不管你后来在人前变成什么模样，他也能一眼看到你骨子里，看破你的小心眼和你身上的“小”。

可能，等我们老的都没了火气的时候，一群老妖精坐在一起，吃饭前先哆哆嗦嗦地安上假牙，那时候还有劲再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