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春

 

 

炊烟挥舞着鞭子

炉火正旺，我没有看到父亲

在套间内，阴暗的一隅

 

黑影是潜伏母亲身边的宵小

母亲无言地端坐

一根莫名其妙的炉棍在

打碎了那些空着的，豁口的

白色瓷碗，碎裂的

声音，是不能相见的声音

 

一块块的刀锋，切割着肺腑

那样的不可言说，打碗花

打碗花，难道只有打碎了碗

才知道乳汁的甘甜和养育的开花

 

一朵朵，淡淡地开在故乡的地埂上

是青黄不接的口粮，是富裕的猪草

母亲的目光模糊了炊烟

打碗花正开，碎裂在儿子的心房

那样的修补，是梦中的无语相见

打碗花白，打碗花碎

故乡的炊烟和炉火一再将我鞭伤

 

 

石头

 

鸭子逃离，因为寒冷

水落石出，石头焊接火花

干涸，缺少了羽毛

可是多了孤独与寂寞

没有了以白为美，嘎嘎嘎的叫声

那些梳理羽毛，口吐莲花

我的人工湖，我的湖上的回廊

阳光的箭镝开始了柔软的坠落

干枯的叶子瑟瑟，在枝头喧响了

西风猎猎，我在撤回

因为寒冷的胁迫，鞭炮炸响

有人从地下室拿着四把

刷着绿色油漆的钢铁小椅子

降温是大雪和数九的序曲

我在举起火焰的红旗占领了无名高地

像湖底上的一块块石头突兀

等待着大雪彻底覆盖了人间的高低不平

 

 

枯叶

 

长廊边的男女在穿着羽绒服跳着广场舞

一些树枝光秃秃的，比如

白杜，梣叶槭，紫叶海棠，杏树

如今，只剩下了垂柳树

依旧黄绿，金黄着

像一种姗姗来迟的依依不舍

我的园丁们，拿着耙子扒着

拿着芨芨草扫把扫着，我看到了

三叶草的翠碧，那是在暗喻

生命的不可复制性，每天的凋谢

在用干净变质了污浊，需要清理

少一些凌乱，多一些秩序

像十字路口亮起了红绿灯的秩序

少一些混乱的杂沓和安全隐患

那样的精雕细琢，在纤尘不染

让一枚枯叶毫无立锥之地

只在那些淡绿的蛇皮袋子里安身立命

修行了小雪节气在一个夜晚的落雪和覆盖

 

 

湖底

 

湖底的石头在水落石出

像柴薪上抽走了火焰

母亲匆匆忙忙，抽走了乳头

饥饿的孩子在哇哇大哭

比水坚硬的是石头

可湖水的包容性在以柔克刚

亭子，长廊依旧

跳广场舞的人们在鸟兽散

需要浇灌，那些渗透的水

需要火焰这是大地的恩泽和期盼

冰冷的是石头，不会长出青草

也不是会游泳的鱼，没有那样的

基因，就是没有那样的缘分

浸泡一万年，石头也还是石头

铺设在湖底的石头

让我看到了渴望有水的瞳仁

在冬天的湖面不是结冰就是落雪

像一个人内心挖出的一个大坑

需要空气一样的填满和钟声荡漾

 

 

土坯

 

脚步飞快，像鸟儿落在地上

双土块的模子，在拓着土坯

不再廉价，一日一千元

是富足的工价，那样的搭讪

有些和稀泥的模棱两可

一种花香的面孔交换

算作干涸的慰藉，我的泥土

我的土坯，故乡的墙体

家徒四壁，遮风挡雨

那是一次次怀抱土块模子的

弯腰低头，只为庙堂的建筑

温暖了广厦的夙愿和烧制

 

 

清洗

 

白色的浴巾有着污浊的铺展

看不见的尘埃在弥漫

打开窗户，需要为花朵透气

叠加，摞起

才有山峰的伟大和永恒

窗明几净，花朵照亮露珠

 

 

青菜

 

绿油油的青菜，我能辨认

它们是芹菜，韭菜，葱，辣子

做一次花香的背景

自拍，或者拍他

一种迷惘突然找不到按钮

不要将自我过分放大

也不要过分无影地模糊了自我

我有些茫然，找不准角度和景物

那样的靠近，有些暧昧

摩擦在宣泄了闪电的密码

一个熟悉的面孔，想不起名字

那样的圣洁，像你是雪中的

一枝梅花，安详而开

定格了喜鹊的叫声和眉开眼笑

 

 

扫雪

 

隐藏着季节里梅花的含苞

白茫茫一片，铺展了大地的宣纸

穿着蓝色棉衣的人，弯腰低头

扫雪了运笔，楼盘高矗

仿佛是一种森林间的淹没

那些刺柏的，云杉的，油松的

苍翠的树冠，在画着

立体的水墨画，大地之静

是莲花的镜像，一只喜鹊叫了

弹落了枝头的雪粒，演绎着

落雪的过程，寒冷是被寒冷拯救的

炉火在血脉里流淌，像上班的人

走在路上，那些不经意的打滑

在车轮和脚步下小心翼翼

雪，冬天寂寞单调的言辞

在向着大地深处，高高的枝头跋涉

穿越了铜墙铁壁，用一种寒冷的极值

在朝着向北的皈依望眼欲穿

只因南航的太阳在一天天靠近了彼岸

在数九寒天，听到了北归的笛鸣声声

扫雪，像是在向着两边推开了波浪

 

 

空着也是一种美

 

外面空着，有了落雪的地方

鸡蛋壳空着，有了蛋清和蛋黄的存在

才不会破裂，煮熟了也是一样

此时我坐在蛋黄塑料台布的餐桌边

看到壁柜上，一只塑料的

饮料瓶，空着也是一种美丽

是大熊猫造型的，有一只大拳头那么大

头顶金属的盖子闪烁着盈圆的银光

黑色的眼睛，黑色的嘴巴

红白斑道相间的丝绦围巾

坠着两只白色小巧的绒球，围系在脖颈

憨态可爱，笑容可掬

一只绒球在右胸前，另一只绒球

在腹中点缀，那样的端坐

像一朵塑料水晶的莲花，在内空了透明

 

 

雪中

 

纷纷扬扬，天地间迷迷茫茫

是母亲的青灰石磨在磨着麦子的面粉

那样的白，是一年的纯粹想法

一夜之间，白了大地

藏蓝的制服，拿着扫把

推着推板，清扫是大口朵颐的圣餐

落在湖中的雪，在无水的地方

描摹着水落石出的圆润，而那些

在环湖的人行道上，垂柳的黄叶

在藏头露尾，那是谁练习着

篆体字的笔耕不辍，有水的地方

画着氤氲温润的水墨画

一男三女的园林管理者

在一撇一捺，或者左右开弓地铲雪

草坪，树坑，景观带里

是最好的浇灌和乳汁滋养的隐身处

不知疲倦的样子，像一个大雪人

守望在楼门前，黑炭的眼睛

在燃烧火焰的温暖和一再凝望

而红润的鼻子，是一颗红枣的丹心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