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铒达【CPE新疆设计院】

    早晨艾润去上英语培训课了，我在家里给她准备中午饭，期间母亲打来两次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出门。

    去年父亲生病，为了方便就医，父母就搬到白碱滩妹妹新买的毛坯房住，这是60多年来父母第一次在乌尔禾之外的地方过春节。

    刚开始他们觉得不习惯，不烧煤是很方便，房子里都是恒温也很舒适，母亲每天除了做三顿饭外，就是打扫房子，父亲则沿着康庄大道走一个来后，然后到彩票投注站碰运气。日子就这样过着，看似很平静，可是谁知道他们的内心还有一丝波动，因为他们根本放心不下寄养在乌尔禾巴甲家的羊和牛，还有那住了几十年的三间平房。

    迈德尔节（元宵节）刚过，巴甲打来电话，说他们正准备迁徙到春季牧场，让我们家把羊收回去自己养。挂了电话，父母就坐不住了，周五早晨给我打电话，让我带他们回乌尔禾。

    我开车赶到白碱滩时，父母早已准备好了。知道要回乌尔禾了，父母的脚步似乎变得轻盈了，就像北归的大雁。他们的语速也加快了，甚至有时候会语无伦次。

    快要出城区时，母亲忽然叫了起来，原来是忘了给放羊的小伙子买香烟了。经过路边一家小商店时，车还没有停稳，母亲就跳下车买烟去了。

    出城了。残存的积雪像两条洁白的“哈达”，挂在路两旁，一条弯弯曲曲的路躺在中间，黑色的轿车像黑骏马，驮着两个思乡的老人。

    一路上，我们谈论着迈德尔节晚会上的精彩节目，似乎很快就到了乌尔禾的大下坡——我们看到了久违的乌尔禾，我们落进了她的怀抱。

    “乌尔禾的雪都化了？！”母亲望着车窗，说。

    是的，春节的时候这里还有厚厚的雪，只十几天的功夫，它们就消失得无影踪了。车窗外，乌尔禾露出了她的本色——一片泛着盐碱的土地。

    “是，都化了！”父亲喃喃自语。自从康复出院后，父亲的话比从前少了很多。

    “盐碱地的雪就是比别的地方化得快！”母亲又说。

    “是。”父亲的回答更简短了。

    “习惯了山地草原的羊很难适应盐碱地的春天，难怪巴甲他们急着迁徙呢。”母亲叹息道。

    “盐碱地不但能融化雪，也能融化羊的膘！”父亲的话语不再简短了。

    驶入冬窝子后，路变得坑坑洼洼，还有融化的雪水瘫软在路上，比起冬天时更难走了。没有雪水的路面好像是长出了无数个蒲公英似的，即使汽车开得再慢，也会扬起尘土。我在一个岔路口停住车，母亲指着往西的一条路说，这条路能带我们去巴甲家。

    盐碱融化的雪正在慢慢渗进乌尔禾盐碱地，盐碱地吸收了水分后变软了，走在这样的地上就仿佛腾云驾雾般。巴甲家冬窝子的大门敞开着，门口三只小狗例行公事似的叫了两声后，便转身走了。

    走进冬窝子，巴甲正和房东商量什么事儿，巴甲媳妇招呼我们在锅台旁的床上坐下。我们好像听到巴甲说，今年冬窝子的租金要涨……

    父亲央求巴甲继续照看我家的牲畜，巴甲面露难色，便把难题推给了媳妇。他媳妇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我一直观察着父母的表情，母亲皱着眉，眼珠来回在父亲、巴甲和巴甲媳妇脸上逡巡。父亲也眉头紧锁，摸了摸头，眼神依然恳切。

    昏暗的房间里，父母脸上早已失去了年轻时的光彩，就像乌尔禾春天泛碱的大地。

    盐碱在融化着雪，在融化着牛羊的膘，也在慢慢融化着父母的年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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