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卧南山陲（四首）

重庆/熊林清

 

登山所得

 

直到顶上，我才敢说：

此山，与大地上的任何一处山峰

无不相同

 

无论是岩石的坚硬，草木的葱茏

还是山顶的裸秃，以及虫鸟的欢娱

 

没有遭遇想象中的猛兽

只有野花，从山脚开到山腰

朴素，安静，像村庄刚放学的小女儿

 

没有想象的那么吃力

就来到山顶。一般高低的山峰

只是我登上的是这座而不是那座

 

夕阳里，所有山峰都把影子

覆盖在旁边的山腰上，完全抹去了我的影子

连同我一声高过一声的喊叫

 

在突兀的乱石间腾闪跳跃，避免跌落

下山，其实比上山更加吃力

也许是这座山峰给我的唯一馈赠

2022.8.15

在山顶上

 

那些年我曾多次走在高山小路上

独自享受四野的静谧

暮春四月，或者早秋八月

山花自在地开落，大地绿得一蹋糊涂

 

这时候一定有人躬身在阳光下

边唱着山歌，边种他的地

在他不紧不慢的歌声里

我默默地走向山顶

 

山顶上，他们放养的牛羊

对我的到来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

它们啃两口草，就抬头看一眼远方

云朵就在对面的山头

被风引着飘向我和它们的头顶

 

我在蓝天里越陷越深

牛羊走了，没有人喊我回家

2022.8.18

归途

 

山顶上，每一朵云都有赴死之心

赶往山那边的黑夜，一刻也不停留

 

一路赶一路燃烧，不顾忌落日

就在身旁，看不出哪一朵是雨做的

 

有些晚了，白头鹎显得仓皇而疲惫

像三两片落叶隐入树丛

 

藏身叶簇才敢窃窃私语。光影模糊

偷窥者已无心拍照、窃听

 

他也已经步履踉跄，走在下山的道上

幸好还有野百合为他举着灯盏

2022.8.20

山中三日

 

我也想每天都呆在山中

砍柴，引水，种菜

无事可做的时候就看看云

看看雨是如何从天边下到眼前

 

昨天挖的那些竹笋

已够吃到冬天

竹子仍旧亭亭，如云

埋伏的鸟鸣，可以充满一座空山

 

采一朵野百合寄给你？

我也这么想，但蜂蝶肯定不会答应

只能录一截蝉语，请你听听

已在山中隐居了亿万斯年的金石之音

 

其实我只能盘桓三日

摘几枚羊桃，拾几粒松籽

让后备箱里一半是口福一半是怀念

只留下汽笛，在深山里绕树三匝

2022.8.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