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作品：水火重庆（五首）

重庆/熊林清

 

重庆的火

 

一条小蛇被水泥地烫死了

有人在朋友圈里发图片说

 

也有人发抖音短视频

叫嚷天上出现了三个太阳

 

四十五度高烧不止，小区里的树木

还得额外承受空调喷出的热浪

 

就算是躲在林荫里的鸟儿

我相信，它们此刻也是忧心如焚

 

今日的重庆，山火围城

但可以灭火的河流已经干涸

 

人们无法彻底夺取上苍的权力

只得把预报的落雨降温往后推了又推

2022.8.21

 

田野上的白旗

 

打电话给老家的堂兄问问旱情

他说土地全白了

 

实在不敢想象：玉米、水稻

在太阳下全举着白旗的样子

尽管我真实地遭遇过那些轻飘飘的白

握在手上，没有什么比它们

更能让人感到沉重

正是那些时候，我理解了

什么叫“不可承受之轻”

 

电话那头堂兄情绪低沉

其实谁都没指望那一亩三分地

只是一站到田野上，劳动

就成为一种本能，成为明天

兑换喜悦的那串密码

而现在，每天唤醒他走上田野的那尊

无所不能的神，收走了他的奖品

 

今天的阳光还在像刀子般落下

那些顶天立地的玉米水稻

那些小家碧玉的白菜葱韭

在举起白旗之前，你们可把种子

提前交到堂兄的手里

2022.8.23

 

祈雨

 

八月，必须用整整一个月

来酝酿一场小雨

 

调集所有的热情来烘培

把云的面包烤到最白最柔最松软

给它们蓝天上最轻飏的丝带

 

为了显露一场小雨的娇羞和轻盈

请草木们经历沧桑，尽快成熟

那样才会更懂得珍惜和呵护

 

一场小雨，尽管没有大风大浪的作派

但为了尊重与礼数

请江河尽量腾空自己，虚席以待

 

还有什么需要准备

为了一场小雨的到来

人们是否已向苍天摊开了手掌

 

吉时已到，请大地万物叩谢上天的圣谕

2022.8.27

 

小雨

 

一场小雨堵在窗前，下了一整天

把山推远，把楼房变淡

把树叶洗干净。一场 小雨

驱散了炽烈的阳光，还世界以薄凉

 

沾着雨滴的鸟鸣沉缓了许多

而车轮仍旧刚劲、绵长

贴着地面稳稳传来，让人怀疑

是它们源源不断地运送着雨雾

 

一个人立在窗前，隔着玻璃

与雨对峙，呼吸变得凝滞

混沌的世界正在辜负他的眼睛

而雨还将疲倦地汇入他失眠的汪洋

2022.8.31

 

喜雨记

 

终于下雨了！

从天空中的噪鹃，到山坡上的橙林

再到躺在大地上的梅溪河

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刷刷刷，雨走过天空的脚步声

是那样的干净利落

所有的树叶都赶紧立正

拼命地鼓掌欢迎

 

作为先遣队，风抛开那些昏沉的眼皮

请他们观看磅礴的雨阵

是如何在转瞬间从天边卷到眼前

把大地上的事物

都裹进弥天的杀气里

 

大军过处，虚浮的鸣蝉已是片甲不留

只有嶙峋的铁塔，偶尔从雾气里

露出它峥嵘的瘦骨

它紧绷的琴弦上，偶尔弹起

一两声兴奋的鸟鸣

2022.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