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年的故事
王文跃
高考期又到了,每逢这个时节,我的心情就会有一种不安的躁动。内疚、羡慕、悔恨,还是痛苦?五味杂陈,细捋捋,就是不甘心!
有句名言这样说,人生的路很长,关键的却只有几步。可悲的是,我的关键几步都没有走好,特别是83年这一步。
83年是我的高考年,是我把梦想完全寄托的一年,我为这一年不懈的坚持着、努力着,然而,现实再次捉弄了我,让我从云雾里重重跌下,栽得头破血流。
我的大学梦是从恢复高考制度、随着几位恩师相继扣响大学门就开始编织着。他们用炽热的情感和卓越的才华在我内心点燃了向往象牙塔的火苗。也许当时成绩还算可以,所以几位恩师相当关注。他们在入学前都对我进行了个别谈话,鼓励我努力学习,争取实现自己的理想。
我的理想与母亲的多病相关,就是当一名医生。当时,思想比较狭隘,不是救死扶伤,而是解除母亲的病痛。那一年中考,开始设立重点高中,我踌躇满志,为攀援最高目标准备。可是,就在中考迫在眉睫时,我突然病倒,昏迷了七天七夜,父亲当时没在家,大哥主张不让我参加考试。然而,希望的翅膀正在飞翔,我不甘心偃旗息鼓,坚决要拼一拼。六月二十八日,清晨下了一场雨,道路十分泥泞。自行车只骑了五里路就粘的寸步难行,考生们只能把车子寄存在所路过村落的老乡家里步行。当时我就觉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可一想到即将进行的考试,还是热血沸汤,咬牙坚持着奔赴了考场。第一场是数学,因为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合,情绪感染着我,考得还算顺利,第二场是理化,我只答了一道题就支持不住了,大汗淋漓,浑身颤抖,只好趴在桌子上残喘气息。快要交卷的时候,监场老师才走到我身边告诉我写好卷头,我这才意识清醒,泪水顿时夺眶而出。下午考了语文,记得作文题目是《记一件难忘的事》,我写了第一次给母亲煎药的经过。中考发榜,我以0.5分之差落选重点高中。可那次考试,给我留下了痛苦一生的心悸。
被普通高中录取后,我终日浑浑噩噩,完全颓废了,把所有的自尊都扔在了泥泞的路上了。尽管几次考试还是在班级名列前茅,但我没有任何自豪感。那时候只有一种偏执的念想,认为只有读重点高中才有希望实现自己的梦想。所以,在普通高中读了一年半后,我选择了中学复读。
这次我如愿了,顺利考入任丘一中。
第一个学期考试,我是年级第十七名,春节的时候,父亲为我的成绩而自豪,说给亲戚朋友们听,我却如坐针毡,因为我知道自己是名复读生。第二个学期考试,我是年级第五名,在相继参加了几次竞赛后,野心充斥着我向更高的目标进发。然而,糟糕的身体不仅没有让我更进一步,反而一落千丈,在高考的前期病魔再次光顾了我。
那真是一段痛苦的回忆!
高一期末结束后,学校利用暑假进行了补课。同学们都热情高涨,我也是摩拳擦掌。当时由于条件的限制,学生宿舍睡的是通铺,二三十名同学挤在一间大教室里。高一,我们的宿舍是北房,通风向阳,比较干燥。升入高二,宿舍进行了调换,我们住进了潮湿南房。我记得十分清楚,在补课的一个月中,我只在宿舍里睡了一宿觉,剩余的夜晚不是在操场的电灯下度过,就是猫在伙房的屋檐下,因为我只要往床铺上一趟,全身的关节就会刺心的痛。为这事,教化学的康老师还带着我跑了几家医院。
晚上不睡觉,白天就没有精力,我的学习成绩有所下滑,我的思想也有所动摇,但梦想依稀还在,尽管模糊,但我还是努力坚持着。
有人曾形容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我万万没有想到,我就是第一个被挤下桥的人。
83年春节过后,我驮着粮食到粮站换了粮证,拿着粮证到学校入伙要交粮食差价的,何况还要买菜金劵,父亲只给了我五元钱。手里攥着这五元钱我心里一阵惶恐。我默默地计算着,如果一个月休息一天半,这五元钱连咸菜也要节省着吃,我想再向父亲伸伸手。抬眼一望他那白发苍苍的面容时,我不忍心了。我是他们的老生,他们都已经是花甲之年了。那一刻我在想,即使我能如愿考上大学,他们还有能力供给我吗?开学的第一天,学校召开了鼓动大会,教导主任这样讲:你们要有勇气战胜自我,要敢于拼刺刀,即使战胜不了他们,也有抹他一身血!我们都被激荡着,个个像勇士一样,废寝忘食,为顺利过独木桥争取有利地位。也就在这个紧要关头,我的身体亮起了红灯,整夜整夜的咳,嗓子疼的咽不下任何东西,转氨酶也不正常。校医建议我休学,特别指出转氨酶高是不允许过集体生活的。我苦苦哀求,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学习没有一刻做到精力集中。直到预考前三天,我才猛然醒悟自己还有梦想,急忙跑到县医院,央求父亲的好朋友李忠轩叔叔,给我开点好药,让我能正常考试。李叔叔让我到学校开了证明,用红处方给我开了一点药。神奇的药物立刻见了效果,我虽然不咳了,但没有忘记李叔叔的那句话:转氨酶降不下来,体检也是个问题。
我不是败下阵来,而是当了逃兵,成为了一名不折不扣的懦夫!
是一时冲动,还是深思熟虑,到现在我也理不清。回到家里每天都有一种负罪感,觉着对不住年迈的父母,父母毕竟对我满怀希望的,母亲曾说,等我考上了大学她要买个猪头上供的;父亲虽然什么也没说过,但从他的眼神中能看出对我寄予。如今两手空空而回,那一种失落不能言表。我一度想到了死,也曾经设计逃离认识我的人群。可一想到父母的含辛茹苦,就感觉是一种罪过。我还没有尽孝!我必须尽孝!报答生我养我的父母。
大哥洞察了我的思想,他为我的痛苦担忧,和父亲商量是不是让我教教学,好有机会再考试。
也是机缘巧合,改革大潮涌起的时候,我给下海的人打了个补丁。
这一打不要紧,一下子就是四十年,风雨不惧,头也不回。
原来,单纯的我适合学校的清风;原来,我与文字的缘分还在继续;原来,我的梦可以让更多的人帮着实现。
我做过统计,自打我从教以来,直接或间接指导进入大学的学生有近两百名,硕士研究生十四名,博士生一名。在乡村,我真为这一串数字自豪。
前一段时间和尚校长小聚,他说连续几年让我担任初三班主任是信任我,我取笑他是使唤傻小子。
的确,教育就需要不计得失的傻小子,如果一切算计的太精明,就不会有张桂梅,也就不会有华坪女子高级中学。
许多学生还记得我登上初三讲台的第一句话:“同学们,我是个笨蛋,没有把握住人生的机会,但我不会让你们失去这样的机会……”
1983年,铭刻于我的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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