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俩口(小小说)
王文跃
天还没亮,高能耐就催老伴赶紧起床鼓捣吃的。老伴睁开眼睛,望了一下灰蒙蒙的窗外,说:“饿死鬼转世啊?这么早就起,什么时候挨到天黑……”
没等老伴叨唠完,高能耐就没好气地问:“起吗?”
“不起!天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就扛着天天桌上桌下伺候你!就凭你这个调门,我今天就不起了,你爱吃不吃!”老伴说着把被子又裹了裹,半个头也缩进被窝,只剩下一双眯缝着的眼睛,查看着高能耐的动向。
高能耐忽地一下子坐起来,光着脊梁盯着老伴坐了好一会,又出溜一下子钻进被窝,说:“天天这么窝着,不窝出病来算怪?躺着,谁先穿衣服谁烂爪子!”说完,随手拿起枕头边的手机,打开快手,放开了舞曲《最炫民族风》。
优美的旋律,像是一杯温热的美酒,一下子把老伴陶醉了,她仿佛又穿上了水红色的舞裙,和众姐妹们在村十字广场翩翩起舞,尽管体态有些臃肿,尽管有时候脚步跟不上点,但她依然自得其乐。有时候一曲下来,还凑到看热闹的高能耐身边,问:“我跳的行吗?”高能耐故意把大嘴一撇、眼皮一耷拉,说:“没有行,光剩妈了……”于是,下一曲老伴跳的就更起劲,也别说,打老伴迷上了这玩意,血压也不高了,腰也不闹别扭了。
瞪眼耗着真闹心!干脆起来,自己跳个三曲四曲。老伴禁不住诱惑,披衣起床,不料被高能耐拉住,“不要爪子了?”高能耐说着露出了一丝坏笑,继续说:“躺着,我再给你说个笑话……”老伴啪地一声拍了一下高能耐的脑门,骂一声:“老不正经!”
老伴穿鞋下了炕,在堂屋里搬来了小音箱,让高能耐帮着连蓝牙。舞曲响了,整个房间弥漫着春天的旋律;腰肢扭了起来,仿佛复苏的枝蔓随风摇摆。高能耐两只手叠放在枕头上,下颌拄着手背,眼睛随着老伴脚步转动,他的眼前依然是被他四十年前娶进的新媳妇,依然是水一把汗一把和他并肩战斗的老战友。老战友最近情况不妙,又嚷嚷头晕目弦,高能耐把药倒在手心里,把温水捧在她眼前,她眼皮都不夹一下。高能耐清楚老伴在想什么,城里的外孙女和孙子都在上网课,他们的爸爸妈妈又必须上班——她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干着急没办法。再说,打过年到如今,秧歌队没集过一次合,身体没法不僵硬,老毛病肯定会趁虚而入……夜里,高能耐想辙让老伴早起一会,活动一下子筋骨,不料自己倒成了饿死鬼。哪儿想得到,一个给自己解闷的舞曲,到开启了老伴的那把锁。
一曲,两曲,三曲……老伴跳的汗涔涔、喘吁吁,高能耐摆摆手,说可以了,慢慢来,别累着。老伴兴奋地耸着双肩,说还是跳舞好,身体通了气。接着她又笑嘻嘻地问高能耐,“你怎么会想到这一招?”“我是谁?高能耐!能一下子算计个龙凤胎,这点小事还不是裤裆里抓泥鳅——手拿把攥……”老伴啪地又给了他一巴掌,嗔怪地说:“一辈子不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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