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婉莲花(长篇连载)
四十六
王文跃
原来老邱家的被大青骡子叼起的时候,伤着了腿,惊恐的时候浑然不知,现在一苏醒便把症状凸现出来,再加上一双小脚,所以才踉跄摔倒。
毕竟上了年纪,这一跤摔得不轻,太太也动了恻隐之心,口中念叨:“阿弥陀佛,保佑保佑……”然后又吩咐之基:“搀进她的屋里去。”
二少爷之根知道老爷的脾气,又听到院子里的慌乱动静,便做贼一样溜出了大门。
太太等之基把老邱家的搀进下房,凑近老爷低声说:“想个辙吧,别死在院子里……”
老爷鼻子里哼了一声,甩手出了门,太太望着他的背影,嘟哝道:“老糊涂了——黑白不分……”
晚饭的时候,二少奶奶说不舒服没上饭桌,老爷命大少奶奶给老邱家的端碗饭去,太太先是咧了一下嘴,然后嘱咐大少奶奶别多拿饽饽。
秀妮给太太盛碗的时候,第一碗太太说太满了,会撑死她,于是秀妮把饭碗递给了大哥之源,第二碗太太说太浅了——不管饱,秀妮又把碗送给了二哥之根,当秀妮给婆婆盛第三碗的时候,之基跑过来,把黄米粥整个从锅里舀出来盛进一个黄釉盆中,让秀妮把空碗放在太太的面前后,之基笑吟吟地说:“母亲,秀妮不知母亲饭量大小,现在孩儿给你盛上,您老人家吃多少?”
太太瞪了之基一眼,骂了声没出息的东西,然后用筷子在里转了一个圈,说:“盛到这。”
老爷看得出太太故意刁难秀妮,当之基把一盆米粥端到饭桌的时候,禁不住望了太太一眼,心中说:“这小子不好摆弄,你要想像使唤老大家似的使唤秀妮,非架了自己的腿不可!”
大少爷还是有些木衲,吃完饭推了饭碗就说到场院去睡觉。
老爷把他拦住,并叫吉堂去喊他娘,说有家事要讲。
太太感到很惊愕,用一双疑惑的眼睛在老爷身上扫来扫去;二少爷之根心里敲着鼓,揣测着父亲到底要做什么;之基帮秀妮和大嫂拾掇着碗筷;大少爷之源则把石块放在膝盖上,用他的辫子去扫她的小手。
二少奶奶颤着一对大奶子进了屋,背对着大家坐在门口。
老爷等大家都坐定,把烟袋顺到饭桌上,清了清嗓子说:“之基成了亲,范家又多了一口,人多事就多,我有些话必须摆到桌面上……“
屋里静极了,就连几个小孩子都屏着呼吸、竖着耳朵听老爷的训话。
老爷开了个小帽,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一是,我和你娘年纪大了,说话办事未必可你们的心,你们做小人的万不可吃意;二是,你们弟兄妯娌,说一千道一万都是一家人,不可谁看谁的笑话,要把弟兄妯娌间的事当成自己的事;三是……三是,咱家的爷们谁也不许在外边沾花惹草,如果有风再吹到我的耳朵里,休怪老子下手狠……”
老爷说到这里的时候,特意用眼睛盯着二少爷之根,之根被老爷炽热的双眼烧的很不自在,垂下了头。
“第四,从今往后你们弟兄向老邱夫妇都以叔婶相称……”
老爷话没说完,太太就急着问:“为什么?”
老爷回答:“不为什么!谁敢对他们不敬,我就轻饶不了他!”
太太还想辩解,老爷把眼一瞪,说:“我还有口气,这个家轮不着别人说了算!”
老爷话声提得很高,并且把屋里的人环视了一遍。
太太感觉很不是滋味,她认为老爷的许多话是冲着她和二儿子之根说的,她想反驳老爷,可又当着三房儿媳妇的面,特别是不能给三儿媳留样子,所以尽管嗓子眼里疙疙瘩瘩,她还是使劲咽了下去,于是,等老爷把话说完,她立马让大儿媳铺了床,躺在炕上生闷气。
之基觉着父亲今天很开化,虽然有一些问题说的比较模糊,但这足以表明他从大清王朝迈进了民国。正因为这样在送大哥大嫂去了场院的路上,之基哼起了家乡的民间小曲——《卖豆腐》,大少爷听着,止不住抿着嘴地笑。
秀妮也很自然地到了下房为老邱家的疗伤,老邱家的感激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直用衣襟抹眼泪。
夏日,太阳赖在天上不肯落下,直到月亮催促才慢吞吞躲到山的后边。
乡夜在暖熏熏的风中变得安然,一盏橘红的油灯下,之基捧着一本书在看,秀妮也借着灯光为石块做一件水红色的裙子。突然一只蛾子飞过来围着油灯来回转,“飞蛾扑火……”秀妮信口言道。
之基手疾眼快,把这只莽撞的蛾子抄到了手中,蛾子挣扎着逃脱,怎奈它的力量不足张开薄弱的翅膀。
“放飞它吧,这是条生命!”秀妮扑闪着美丽的眼睛。
“尊重生命,就是尊重自己!”说着之基走到门口,张开了手心,蛾子挣扎了几下后,终于张开了飞翔的翅膀。
之基回过身来的时候,发现油灯下的秀妮,正含情脉脉的望着自己。
一股激情顿时澎湃了这位多情的书生,他奔过去,捧着秀妮的手说:“姐姐今天最好看!”
秀妮嫣然一笑,道声:“贫!”
之基说:“今天书生的心情也最好……”说着把嘴唇吻向了秀妮的额头。
秀妮甜蜜的笑了,心里通通地敲着鼓,用双手紧紧地把之基的腰抱住。
“君赏三江柔水,我酬一篙通天……”之基清吟。
“坏!”秀妮拧了之基一下,耳语道:“早有春花含露开,晕头蜂蝶不知情……”
噗,之基一口熄灭了灯。皎洁的月光立马把两个幸福的人拢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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