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实在没有灼人眼目的景色，我却最爱描摹她。

      描摹春天的忸怩，描摹夏季的火辣，描摹秋光里的生产，描摹冬阳里坦诚的裸露。

      然而，我的画笔总在这个季节里凝涩，我曾多次思索没有灵性的原因，今天我才豁然明白，是被那一袭凋零所惆怅，是因那瑟瑟的秋风而凄然，繁茂原来抵不住飒飒的凉风，正如春草挡不住东风的诱惑。

     夕阳正红，站在河堤之上，凭着风儿远眺，原野在机器的轰鸣声中颓然，偶有一片青稞，在风中倔强地扬起离别的幡。

     肥腻的冀中，青剌剌的农田，什么时候开始把蜡粉涂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叶零颜枯？我在想——是那一夜风雨后，万里悲秋来作客之时。

     那夜北风刮得分外紧，雨脚落得格外密，仿佛有无尽的哀怨要发泄，仿佛许多悲愁要倾诉。我站在窗前凝望着檐前珠帘垂挂，听着天际万马嘶鸣，一腔悲悯掠上心头，为还在原野绽放的野花，为在田野哺育的庄稼。一场秋雨一场凉，更兼风助雨势，飘摇的青禾定要走向衰亡。

     果真，几天以后，青禾变得黯淡，红兔兔的高粱穗越发显得庄严，它的血红刺激了庄稼人手中的刀镰，田间的卫兵倒下了，意味着人类对田野宣战。收在秋风里，大地瘦了一片，被收割的庄稼是否有记忆，他是否也眷恋繁茂的夏天，我想他一定有，不然，孕育出果实怎么会如此沉甸甸，这是他对生命不舍的怀念。

     瘦下来的大地更像一位思索着，风雨不动，宠辱不惊。当铧犁剖开他的胸膛时，他用湿润的黧黑告诉人们希望；当风儿再次梳理他的额头时，他用一个旋儿表明自己还有生机。

     其实，诗人不在乎秋的瘦，他更希望风来凉，好吟出“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的佳句。但我的确在乎晚秋的荒凉，因为冀中的草木从不在人们心中留下一点过渡，“霜叶红于二月花”也只能从文字中领略。那么，凉风为什么要踏马而来，恐怕他也想置一路风景，可悲的是家乡的土地不给他任何机会。

     年年凉风吹秋瘦，岁岁紫燕唱花香。好在瘦了的土地还会在勤劳的耕耘中肥庾起来，这恰恰给了我许多畅想的机会，虽然我的图画在此时缺乏创意，但积蓄的力量会留给下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