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婉莲花（小说）

王文跃

（十五）

　　　　　　　　　　　　　　　　　 小院困笼鸟　二少招是非

太太见老爷嘱咐周到，醋劲大发，咬着牙问老爷到底想干什么。

老爷点燃一袋烟，慢条斯理地吸了两口，说：“娘们见识，你用对付老大的法儿对付小三行吗？这小子给咱们留足了脸面，你没看见今天绑他大舅眉眼都不来皱，逼急了这小子尥起蹶子来，说不准给咱们捅多大的窟窿，现在世道正乱，你也不知道那边风硬，搞不好要掉头……动动脑子，想办法呢让媳妇拴住这兔崽子的心才是正理……”

老爷讲的道理太太自然听不进去，倒是掉脑袋这句话让她心怯起来，她急忙站起身，说：“我去上锁。”老爷摆摆手，说：“画地为牢——你没听说他的心早飞了，这小子犟劲起来墙头都会推倒……”

“那怎么办？”太太被老爷说得有些害怕。

“想法让他们粘，小夫妻如鱼得水、乐不思蜀就不会出去招惹是非，等风头过了，再做计议——民国了，不要还拿着那本老黄历翻来翻去。”

无论怎么说，太太还是从心底厌恶秀妮，厌恶她那一双大脚，厌恶她桃花一般的面容，厌恶她的文才妙手，厌恶她被乡邻们啧啧夸赞。在太太眼里秀妮就是一只媚狐、一条蛇妖，她不仅夺走了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三儿子，而且把他驯的服服帖帖，凭什么呀？我养大的儿子听你的话？这个女人能用一碗汤把老爷迷惑，能用几根针把人救活，说不准给三儿子下了什么药？回想起那天比试针线，太太恨不得把秀妮的手剁下来，她认为大脚的女人不应该有这样一双巧手，凭着这双巧手她可以在宅院里、甚至在全村独领风骚，那样她就会更不把婆婆放在眼里。尤其是今天，自己哭的昏天黑地，指望着老爷回家灭灭她的威风，可倒好，老爷不仅把事轻描淡写，还差一点让她搬回新房。三孽畜，休埋怨当娘的心狠，谁让你不听老娘的话把这个大脚女人赶回家。可一想到掉脑袋的事，太太禁不住打开了寒噤，义和团的血淋淋的人头晃得她恨不得马上把三儿子锁在柜子里。得！为儿子委屈自己，便宜了那蛊惑人心的大脚妖孽。

小跨院简陋的房舍里，秀妮和之基谁也快乐不起来，秀妮想婆婆嫌弃自己大脚也就罢了，二嫂不该捕风捉影搬弄是非，看来这个庭院里还真是一池浑水，稍微不小心就会溅一身泥浆；之基在想一个朝代终结了，民国颁布了许多新宪章，为什么社会一点变化也没有，男人的长辫子依旧甩来甩去，女人的小脚还是被推崇，鸦片还冒着白烟，沿街乞讨的人们照样破衣烂衫。

大枣树的根芽在地下顽固地向远处延伸，铲不绝刨不断，在墙角的石板下，形成盘曲的瘤根，这些瘤根等待时机，那怕一条细小的砖缝，也会把带刺嫩芽伸出地面，如果不及时清除，荆棘便会丛生。过去，之基很讨厌小枣树，因为它刺芒满身，稍微不注意就会扎破手指，现在，之基很烦弯弯曲曲的大枣树，是因为它的根深蒂固才让新芽除而不绝。

之基躺在炕上，望着天上逐渐堆起的云朵发愣，秀妮打开随身带过来的梳妆匣想把盘起的圆头再扎起辫子。这时，听到大宅院那边又大呼小叫，不多时，就听到二嫂尖声尖气嚷：“现眼罐子，打死你倒省心，你就是该死的东西……”紧接着是大哥的声音：“爹，消消火，消消火……”

之基躺不住了，一骨碌下了炕，三步两步出了门。

一家人都聚在二少爷的房间里，二少爷鼻青脸肿蜷缩在炕头呻吟，太太用拐杖杵着地上的大青砖数落：“沾花惹草的男人多得是，就数你玩的鲜亮，没那个本事就别嘴馋，松包玩意……”老爷两只眼睛闪着凶光，把鸟枪握在手里，骂着两个儿子是软蛋，被人打成这样不敢玩命。大少爷任凭老爷怎样挖苦，就是用身体挡住父亲不让他出屋。

见之基进屋，老爷便把鸟枪抡起来，朝着大少爷的大胯打去，口中说：“你不是我儿子，欺负到咱范家的头上竟一点也不急。之基，跟爹走，去废了那狗日的！”

之基一把薅住打向大哥的枪托，对父亲说：“爹，要废谁？让我先明白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白什么？这不都摆在了你眼前，你二哥受了欺负，我就要宰了那小子！”老爷气急败坏，头顶上的遭麻绳跟着颤动。

“二哥挨了揍，可也要让我知道为什么挨揍，稀里糊涂的仗我不去打。”之基早听出一二故意拖延父亲。

“奶奶的！不论为什么，谁敢动范家一根汗毛，我就和他有死有活……”

“爹，玩命谁也会，用枪不算本事，让我清楚二哥到底为什么挨揍，我自个就会把他除了……”

终于听到了一句顺心的话，老爷用枪一指二少爷，说：“孽畜！究竟怎么回事？”

二少爷把头扎在被摞里，不肯吱声。老爷又一指大少爷，“你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