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新年(散文)
王文跃

蔽扉贴红窗剪花,远近爆竹响声杂,枝头灯笼风中弱,年拜五更在农家。
这是儿时过年的印象。土屋土炕,纸糊的窗子,残破的大门……只有拜年的祝福声,才让大人们一脸的喜悦。然而孩子们不知愁是何物,他们在满怀的欣喜中,尽情享受新年。
在我的童年中,有三件事记忆犹新。第一件,是因为母亲年年做,而记忆深刻;第二件,是自己偷吃了年货,而不能忘怀;第三件,源于一盏纸糊的灯笼,让我铭记了手足之情。
过去的新年,那才是真正的新年,一切一切都十分讲究,尽管财务匮乏,但每家每户打一进腊月门就开始精心准备,踩碾子推磨,糊灯笼扫房……总之,农家人要想尽一切办法,让新年充满祥和喜庆。依稀记得,每年的腊八前后,我家就开始热闹起来,很多婶子大娘夹着小粗布来找母亲给她们的孩子裁剪衣服,等忙完衣服这一轮,又有许多少妇坐在炕头让母亲给她们绞脸。我是最爱看母亲做这样的活计了,首先给这些爱美的农妇的脸上扑上粉,然后再把一根细线对折搅在一起,死结一端叼在母亲的牙齿上,另一端抻在母亲手上。拉动线头,搅在一起的活结滚动,把农妇脸上的纤细汗毛,清绞得干干净净。估计这是最原始的美容方式。农妇们喜欢漂亮,母亲更希望她们漂亮,所以这件事做得一丝不苟,额头,鬓稍,脸颊,眉毛,甚至连脖颈也要修整,一直到这些美人们照着镜子露出得意的神色时,母亲才招呼下一个。很多年后,我才感知,过年母亲是最累的那个人;很多年后,我才明白,母亲乐此不疲的原因就是想让新年有一副好光景。现在的俏女人,都走进了美容院,她们的漂亮很失真,我不知道她们是否也对着镜子得意过,在我心里,总感觉母亲娴熟的技法才能妙手回春。
过去的新年,用现在的眼光去看,简直就是寒酸,走亲访友提的只是用草纸包裹的点心。你不能不佩服人类的创造力,点心包分三层,最里面一层是粗黑纸,相当于棉袄的里子,中间一层是粗糙坚挺的草纸,有定型作用,最外面一层是薄而又薄的色纸,把点心包打扮得亮丽无限。草纸包成四棱锥形,纸捻绳捆扎,在过去很多年里是年节的宠儿。我六岁那年,大姐出嫁了,按乡俗,姐姐出嫁弟弟要去押包袱,由于母亲多病,我从小跟着大姐长大,所以对大姐有一种特别的情感,以至于当娘家人道别回家时,我搂着大姐的大腿哭了个昏天黑地,让大姐在自己喜庆的日子里泪流不止。大姐出嫁了,又多了一门亲戚,爱面子的父亲那一年多准备了几包点心。父亲不该怜悯跟在他身后的小馋猫,不该打开一包拿出一小块塞进我的嘴里。诱人的香甜让小馋猫时刻惦记着盛放点心包的席篓,在很多次跃跃欲试后,终于伸出了颤抖的小手,把这份诱惑装进了衣兜……点心凭空丢了两包,父亲怒了,用鸡毛掸子一一过堂,哥哥姐姐委屈万分,捂着头哭个不停,我吓得缩在墙角不敢抬头,在炕上赶做针线的大姐把我抱进怀里,轻轻地翻过我的衣兜……大姐哭了,她为挨打的弟弟妹妹落泪,也为我枯瘦可怜心酸。大姐的泪水拯救了我,我非但没有挨揍,父亲还把剩余的一块点心塞在我的手上……写到这,我落泪了,想到隔世的疼我爱我的双亲,想到远嫁的姐姐,想到为生计奔波他乡的哥哥。又新年,焚纸钱,枉思念!父亲塞给我的那块点心,让我甜蜜一生也回味一生,尊老爱幼中华之美德,应该源远流长,回忆过去目的是继往开来。
小子小子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过去新年之所以备受孩子的向往,不仅仅是鞭炮、新衣、几顿可口的饭菜,还有那无边无际的欢乐。在很多时候我感觉现在的孩子幸福指数在一点点降低,他们越来越程式化,越来越趋于家长的口味,越来越被社会包裹的密不透风,他们的夜晚虽然有璀璨的灯火,却享受不到自己点亮灯火的快乐。我儿时的新年,还没有电灯,除夕夜漆黑一团,但孩子们没有一个人拒绝这快乐之夜,他们每个人提着一盏纸灯笼在这除旧迎新的夜晚狂欢。纸灯笼,也是新年的象征,也是孩子们炫耀的资本,于是,每逢新年,家长都会给孩子们精心糊制灯笼。偷吃点心的那一年,我似乎一夜长大了,执意自己亲手糊一盏灯笼,皱皱巴巴的灯笼打到了街上,光明丝毫没有减少,我高兴,我惬意,提着它走家串户,岂料,由于癫狂使得放置在灯座上的一截小蜡烛倾斜,轰的一声,纸灯笼烧得只剩了骨架。我委屈极了,抹着鼻涕眼泪跑回家,家人一看着我的纸灯笼的狼狈相都哈哈大笑,我更哭,大哥见状,一边哄我一边极仔细地给我重糊纸灯,并用红纸剪出好看云子边贴在灯沿,不一会,一盏漂亮的灯笼又照亮了我快乐身影,我感谢大哥,让我在除夕夜多了几分自豪。小灯笼,童年记忆的符号,我提着它走出暗色,踏向光明。现在的孩子无法想象亲手提着灯笼照亮光明的快乐,他们生长在光明世界,体验不到光明的实在意义。
童年时代的新年,酸涩挡不住快乐,毕竟这是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朋友们,又是新年,我们要让快乐弥漫世界。恭祝朋友们新年快乐!恭祝孩子们快乐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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