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示（散文）

王文跃

    老憨大叔，典型的庄稼汉，生产队时就是出了名的小算盘，哪分钱该花，哪分钱不该花，数算的一清二楚。靠这份精打细算，凭着细水长流，老憨大叔无论家里有什么大事小情总能推碾过关。“三中全会”后，农村出现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气象，稍有文化的农村人开始拎起提包闯荡世界，有依有靠的更是借着旭日东风贷款办起了一个个作坊式的工厂。老憨叔急啊！他是三不靠、就是有把子庄稼力气。晚上，睡不着觉，在炕上来来回回“烙大饼”，也是急中生计，突然想起自己家草棚里睡了几十年那盘石磨，对，磨豆腐，进一个子算一个子！于是每当清晨和傍晚总有一声声木梆子把太阳敲起又敲落。

     老憨大叔这一敲就是三十年，不管春夏秋冬，不管刮风下雨，只要日头还在东方升起，就会飘起那有节奏的木梆声。三十年，磨盘不知打凿过多少回，木梆不知更换过多少个，唯一不变的是恰到好处的卤水；三十年，足以让一个襁褓中的孩子成长为洒脱的青壮年，也可以让一个板板生生的壮年衰老到夕阳西下，可每次见到老憨大叔他都会灿烂着那张笑脸，仿佛生命定格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

     最近见到老憨大叔，他正把豆腐车子靠在墙上和一帮年轻人对弈，楚河汉界、万马战犹酣。一顽童快手抄起木梆子“哒哒哒……”敲得得意又响亮。老憨大叔抬起头，眯着眼睛笑了笑，又继续他的兵马大战。老憨大叔改了脾气，这是我的第一反应。视器物为生命的老憨大叔是断断不可孩子们玩弄他的家什的。就在这时，一个妇女端着一盔子黄豆来换豆腐，老憨大叔头也不抬地说：“自己称，自己剌——”那妇人不肯，他便吩咐我代劳。我岂会干这活路，竟把豆腐块剌成了豆腐丁，妇人笑的前仰后合，说我小家子气，老憨大叔听罢，抬起头望望也笑了，说：“刀子下狠一点，自家的东西还不多吃口……”真真改了脾气，那锱铢必较的小算盘怎的不响了？

     棋分输赢后，老憨大叔站起身伸了伸腰，笑吟吟地对我说：“前些年卖豆腐为的是生计，现在卖豆腐为的是身体……为生计就要分厘必争，为身体就要宽厚大度……”

    老憨大叔的话让我有一丝震撼，我用惊奇的眼睛打量着他，他又笑了，把一双不算大的眼睛挤成了一道缝。“小子，憋坏！我知道你看我什么——小气鬼也会变大方……你大叔小气、会攒，就用这个木梆子敲出了两处新砖房，敲进门两房儿媳……现在我和你大婶留的后手足够养老，你说我还不敲出点人缘、敲出点乐呵干什么？”

    哦，我善良的老憨大叔，用质朴的话语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课，人活着必然承担责任，为了履行这份责任，就要量力而行，勤俭、吝啬不为错，它至少抛却了遇事拆东补西的尴尬，让生活多了淡定和从容 。眼睛离开老憨大叔极目远望，村头那一幢幢新落成的瓦房，有那一处不是我那勤劳的乡亲们用汗水和节俭积攒而成的，住进这样的新居，心中坦荡而敞亮，昔日的辛苦变为甘甜。我不禁更敬畏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正是这种集腋为裘持家作风，才使得我们年轻的中国涉过一次次艰难险阻，昂首世界的东方。滴水微不足道，但无穷的点滴足以成大海，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去传承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为登高千仞再添一砖一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