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青豆

（三十一）

王文跃

   青豆拜托小张警官帮着把信寄出去，第二天就拖着伤腿去趸菜卖菜。

   因为下了一场雪，天气变得干冷干冷。青豆的一双棉靴留给了江川，眼下脚上还踏着一双单鞋，骑着平板车没走出多远，就把手脚冻木了。青豆蹁腿下车，跺跺脚，呀！受伤的腿腕子生疼生疼。青豆就这样走走骑骑，骑骑走走艰难地来到蔬菜批发市场。

   由于等待取回被砸坏的平板车的时间很久，由于一路上的走走停停，等青豆钻进市场一看，抢手的蔬菜已经被批发干净。青豆在蔬菜市场里连转好几圈，也没有踅摸到中意的货色，空车回去？不行！昨天已经耽误了一天的买卖。青豆边转边想，最后在一个干货摊前止住脚步。干货摊主是一位操东北口音的方头大汉，他粗声大嗓地问青豆，“是要点蘑菇还是木耳？”青豆问：“黑木耳怎么开价？”对方追问：“零买还是趸货？”青豆反问：“零卖什么价？趸货什么价？”干货商主打量了青豆一番笑眯眯地说：“小兄弟，零买——”他抓起一把木耳往青豆眼前一送，继续说：“瞧，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山货——九块。”“九块！”青豆吃了一惊，他不相信这个价格，因为九元钱他可以趸一包韭菜。干货商主笑了笑对青豆说：“小兄弟，你可以再转转有比我的更便宜的我立马走人！”青豆也笑笑，又继续问：“我要趸货呢？”“大行大市，不说谎——六块五。”青豆摇摇头。货主敛住笑容说：“小兄弟，别拿哥们打岔，这是正宗的山货——你真不懂行！”青豆被他一顿数落，刚想转身走开，一见他认真的样子，马上改变了主意，他也抓起一把木耳对货主说：“大叔，你别欺我小、不识货，今天你说说你的货靠什么喊叫是真货，说对了，我就长期在你这进货……”“靠什么，一靠我的信誉，二靠我的东西……小兄弟你可能刚入行，做批发买卖——靠的是货真价实；做坐庄买卖——靠的是童叟无欺，我做的是批发买卖，一分钱一分货，你买的着就成交，你买不着算交个朋友，犯不着挂羊头卖狗肉……你说我凭什么，凭良心，凭货色，你看我的货——虽然比起别家的东西小了一圈，但它厚墩，有光泽，黑得真实……”青豆的一句话打开了货主的话匣子，青豆听得极其用心，他感觉这才叫买卖经。听得着了迷，青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下的一块草毡上，货主不解其意，拨楞着方头问青豆：“耍赖么？”青豆仰起脸，灿烂地笑了笑，说：“大叔，你说对了，我刚入行做买卖，不懂规矩，你刚才的话我很爱听，你能不能再给我讲讲做买卖的经验……”方头货主如梦方醒，他嘎嘎笑着，用手指指青豆说：“糊涂糊涂，老家雀让肉囫囵蛋圈住了。”说罢坐在青豆对面，开口说：“小兄弟——”青豆连连摆手口称“不敢当，我应该叫你大叔。”方头货主摇摇头，继续他的话题，“出门在外，不可妄自称大，我也知道称你一声侄子很相当，但这是规矩，记住小伙子，吃张口饭见到年轻女子就是大姐，见到年长女人就称大娘……还有你如果卖的是水菜，就必须记住：水菜水菜，赚半才卖。为什么——伤耗大啊，你如果卖干货，就必须在秤杆上做文章，不能少给——这是信义，又不能多给——称走了利润……你看这货物——”方头货主指指他的一堆山货再说：“本是细货，你不敢卖，他不敢卖，可总有人卖，谁？胆大的，眼力好的……”

青豆好快活，他高兴在歪打正着——上了一课，他边听边想，最后说：“大叔，我明白你说的意思了，这做买卖不光要勤快，更要讲诚信，还必须有胆略……”方头货主笑着点点头。

   一是闲不住，二是想拓宽自己的买卖，青豆决定趸一点黑白木耳试一试。方头货主嘱咐青豆；“这东西虽然下细，可买主扎堆，就看你经营的手段……这样，实在卖不了，还归我——”

   青豆上好货，谢了货主，踏起平板车赶路，这两袋干货比那一车子大葱白菜轻巧多了，以往青豆蹬起车热汗直冒，今天感到冷飕飕，越骑越浑身发紧。反正是干货，不会伤分量，青豆决定先去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胡大叔老远就看见青豆骑着车子过来，他停下手中的活计望着青豆一点点靠近。

  “青豆，怎么两天不见？”胡大叔一边娴熟地搓揉着手中的面团，一边问青豆。

   青豆不好意思地一笑，回答：“哦——不小心，崴了脚。”

   守着烤炉看书的月英姑娘抬起头，望了一眼瘸着腿走路的青豆，把书卷起夹在腋下，倒了一碗热水，放在矮桌上。

   青豆弯下腰，双手捧起热水，不停地跺着脚，胡大叔一边给青豆裹着烧饼一边问：“今天趸了什么去卖？”青豆咕噔咽下一口热水回答：“修车耽误点时间，没趸上青菜，上了点木耳，卖卖试试。”

   胡大叔裹好烧饼，亲自送到青豆跟前，见青豆脚上还耍着单，皱了皱眉头，转身对月英姑娘说：“我记得昨天马大娘送给的那双大头靴还在车子上，你拿下来，给青豆穿上。”

   月英姑娘很快在一旁的三轮车上找出一双半旧的大头靴，哐地一声扔在青豆眼前，青豆拒绝着不肯穿。胡大叔瞪起眼睛说青豆：“小子，见外了，出门在外就要有个照应……”月英姑娘乜了一眼青豆冷冷地说：“嫌脏吧！好心当成驴肝肺……”青豆咧开嘴笑了笑，迅速放下碗，脱去一双单鞋，把冰冷的双脚穿进棉靴里。

   胡大叔笑了笑说：“这就对了……你刚才说趸了点什么？”

  “木耳。”青豆嚼着一口烧饼回答。

  “这可是下细的货——对了，沿着这条大街往西走，出去两个站地，向南拐，有个小吃一条街，你到小吃店走走，兴许会好卖，再不行，继续向南走，那里有个矿工家属院，你到那里再瞧瞧……”胡大叔耐心地为青豆支招。

   根据胡大叔点的地儿，青豆找到了小吃一条街，小街并不宽，拥拥挤挤，两旁全是经营小吃的摊点店铺。青豆推着板车小心翼翼地往前挪，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逢过一个摊点，他都停下车耐心地问人家买不买木耳，望着摊主摇摆的手势，听着一次次拒绝的话语，青豆心烦意乱，抬眼望，店更密人更稠，向后看，感到进来容易回去难。也是急中生智，青豆突发奇想，一跃登上板车，抓起一把黑木耳高声吆喝：“木耳，木耳，正宗的长白山黑木耳——”街上的行人大多是吃客，听到吆喝声大多是回头望望，无人光顾。青豆想“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他扯开喉咙越叫越欢。青豆吆喝得正起劲，突然车子一阵摇晃，接着听到一声喝骂：“小子，找事啊！长眼没有？这是你做买卖的地方吗？”青豆回头，见一个戴着白套袖的大个子正立眉横目冲他发威。青豆马上明白是耽误了人家的生意，他马上从车上跳下来，赶紧推车前行——忙中出错，只听嗤的一声，青豆回头一看，车沿上的一截铁丝把一个中年妇女的上衣刮了很大一个三角口子。

      注：踅摸：方言，淘选的意思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