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青豆

（九）

王文跃

青花，把两个孩子交给了父母，起个大早挥着镰刀来收割小麦。青花是劳动的好手，她吃得下苦，受的住累，在她的眼中活计就是草鸡毛，可今天青花感觉特别委屈，一种少有的孤独和无助缠在心头。她每割一捆小麦，就站起腰向远处张望，她盼着那个最亲的人，盼着那句温暖的话，“青花，你歇一会……”青花盼望着，失望着，泪水滴滴答答伴着汗水流淌，青花心里也明白，他的亲人回不来，无法帮她，可她没有办法不去想……“姐——”很亲切的呼唤，青花惊喜地抬起头，她寻找着那个她最牵挂的人，茫茫旷野，没有弟弟青豆的影子，分明听到弟弟在呼唤，青花放下手中的镰刀，跑到地头焦急地呼唤：“青豆——青豆——”声音传得很远，在田里收割小麦的人们纷纷直起腰，帮青花寻找她呼唤的人。天蓝蓝，麦黄黄——青花无比失落，无比惶恐，当她忐忑着再次弯腰下镰时，那把锋利的镰刀割破了青花的手，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青花捂住伤口，蜷缩起身子嘤嘤地哭起来，这个坚强的女人憋屈着自己，惟恐被人听到她的哭泣。

就在太阳升到两杆高时，青花听到身后有个稚嫩的声音喊妈妈，青花回头望去，六岁的儿子抱着一壶水踏着新割得麦茬歪歪斜斜地走来，再向地头边望去，分明是麦秋大叔把马车停在那里。喔！生病的哑娘也来了，头顶一方旧蓝毛巾，正坐着一刀一刀的割小麦。青花好个心酸，她赶紧接过儿子手中的水壶，迈开大步奔母亲走去。还未到地头，就听到麦秋大叔冲青花喊：“你爹，招呼我把早饭给你带来，可你娘非跟车，拦不住啊——青花，过晌我来给你拉麦子。”说完，“叭”一声甩动鞭子，轱溜溜赶着马车走了，抢收抢种的关节谁家不急呢？青花很感激麦秋大叔，很多谢谢的话，她一句也说不出，抬起手冲麦秋大叔挥了挥。

哑娘为青花带来了金裹银的烙饼，诱人的葱花香勾起青花的食欲，这时青花才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就没吃饭了，为了给人家誊场院她把自家收割的小麦用铡刀铡去了麦秸，虽有两个小叔子帮忙，还是忙到半夜。青花掰起一张饼，一块递给儿子，一块送给母亲，母亲摇摇头，那双善观世态的眼睛里噙着泪水。青花把饼送到嘴边，咬了一小口，反复咀嚼，却怎么也咽不下。儿子举着半块饼，呆呆地望着她，“妈，你吃呀！你不吃我也不吃！”儿子的话，让青花一下子想出了老远。也是在这大洼里，收了工的青花来给猪打青菜，弟弟青豆跟在后边，日照头顶，晒得青豆的小脸像紫茄子，青花拉起弟弟到小龙河边，掬起一捧捧清水给青豆洗凉快，青豆咯咯笑着，从兜里掏出半块玉米饼子，送到青花嘴边，“姐，你吃……你不吃我也不吃！”青花笑着，把弟弟抱在怀中，张开嘴巴轻轻咬了一小口，抬起头，发现河对岸，有个赤着膀子的俊小伙正笑眯眯地瞅着他们姐弟，青花慌了神，拉起青豆便走。“等等——”俊小伙嗵地跳入河中，很快就把两串用柳条穿起的鲫鱼扔到岸上。过了不久青花相了亲，那人似曾见过，好眼熟，等青花揣着砰砰的心走在回家的路上的时候，才猛地想起这是那送鱼的小伙。后来送鱼的小伙成了青花的丈夫，成了她的靠山……石柱——我的亲人，青花恨你，恨你夜夜入梦，泪湿枕巾却不能相见；青豆——姐的心肝，姐姐一天呼你一百遍，十五跪月求平安……

“呀——”那是母亲唯一的语言。青花抬起头，只见母亲艰难地站起身，扔掉镰刀，踉踉跄跄朝着远处奔来的两个人走去，青花睁大眼睛，她不明白母亲将做什么，突然，那两个来人，朝母亲奔跑起来。“娘，姐——”青花听到了呼唤，她疑惑地分辨着，那细挑的身材，那清瘦的模样——是他吗？青花不敢相信是弟弟在呼唤。“姐——”听清了，看准了，是弟弟——青花想站起，却瘫软的站不起身，她浑身战栗，日思夜想的弟弟真的回到了她的身边……

“江川，我的好朋友。”青豆见到亲人，笑的合不拢嘴，一边把江川介绍给青花，一边抱起身边的外甥亲了又亲，母亲很亢奋，她凝望着青豆，指手画脚地表达着什么，泪水一串又一串，青豆为母亲擦拭着泪水，心中翻江倒海，他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因为那双流着泪的眼睛里有复杂的内容，他也不敢多望姐姐一眼，姐姐的苍老会使自己控制不住情感。青豆为了掩饰自己把头仰向天空，江川催促青豆，“动镰吧。”青豆点点头对青花说：“姐，你歇会——”青豆这句话说得青花好温暖，她泪眼烁烁地望着弟弟的一招一式——打钥、下镰、挎把、捆个，腰往下塌，劲往上提，手头干净利索。这是我那缠在身边的弟弟吗？这把式简直和丈夫石柱能比上下。弟弟长大了，可以顶天立地了，青花激动着，幸福着。

夏日的太阳越升越高，毒辣辣的炙烤着大地，娇黄的麦子在热风中摇曳着躲避着酷暑，鸟儿飞倦了，躲在小龙河边的树荫里，用几声嘶哑的鸣叫抗议太阳赤裸裸的暴晒，小龙河水缓缓地流着，映照着太阳下忙碌的身影。

青豆回到了家乡，亲自用双手收获劳动的幸福；亲自用双肩分担姐姐的重量；亲自在艳阳下证明男人的力量和勇气。青豆啊青豆，小龙河为你欢笑！

注：金裹银烙饼：农村人为节省细粮特有的一种食品，外面是白面皮，里面是葱花玉米面。

    打钥：把两束麦子或谷子在穗的下端结成扣     

    下镰：收割小麦讲究步法手法，一般右手持镰，左手拾穗，拾穗时手中的秸秆要剪子股拿法，这个过程是下镰。

    挎把：为提高劳动效率，把手中的麦子网在手腕上。

    捆个：把收割的麦子打成捆。

                                                            （未完待续）